這種情況下,按說應該裁掉一些工人,可是,那些工人跟隨陳鳴鶴多年,有些還是陳父在世時的老員工,又是陳鳴鶴老家的村民,有些還是拐彎抹角的親戚。裁人,他下不了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緊牙關硬挺,能挺多久算多久。
資金出現巨大缺口,銀行的信貸主任一個月前已經不接陳鳴鶴的電話了。眼看就到發工資的時間了,他心急如焚,愁得睡不著覺。錢,錢,錢,最缺的就是錢。只要有錢,他篤信,眼前這個難關一定能闖過去。可是,孤立無援的他,到哪里能弄來錢呢?
吃過早飯,來到辦公室,陳鳴鶴接連撥打了幾個生意上朋友的電話,希望能借些錢解燃眉之急。電話打了一圈,一分錢也沒借到。往日這些朋友張口就是“用錢你說話,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現在真向他們借錢了,一個個都比他還窮。
陳鳴鶴垂頭喪氣地把手機丟在桌子上,沉思片刻,用鑰匙打開抽屜,取出一張存單,舉在空中,兩眼直勾勾地發愣。
這是一張三萬元的活期存單。
手機忽然響了。陳鳴鶴一把將手機拿在手里,快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是沈玉杏打來的,電話那頭銀鈴般的笑聲讓他布滿愁云的臉上綻放出微笑。
沈玉杏高考時報考的是一所音樂學院,雖然專業成績十分優秀,可文化課成績太差,從而被擋在大學的門檻之外。有人勸她復讀,復讀是什么結果誰也不知道,鄰居家的女孩復讀了三年,照樣沒考上大學,因此她沒有復讀。后來經人介紹去一家超市上班。上班沒多久,她和陳鳴鶴便確定了戀人關系。
其實,陳鳴鶴并不急于結婚,一來生意處在困難期,二來他和沈玉杏還年輕。可是,他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唯有母親的話不能不聽。盡快舉辦婚禮是陳母的意思。父親去世后,陳鳴鶴和母親相依為命,母子二人苦苦支撐著殘缺的家。他知道母親命苦,也知道母親為他付出有多大。
記得小時候,凡事陳鳴鶴都和母親對著干。母親說對,他說錯;母親說向東,他非要向西。也許是因為好玩,也許是孩提時的叛逆心理在作怪。反正那時候,母親拿陳鳴鶴沒有任何辦法。只有父親來了,他才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乖乖地站在墻角任由母親發落。
可是,自從父親去世,陳鳴鶴像換了個人似的,對母親百依百順。母親的話就是圣旨,只要母親說的,不管對錯,他只有兩個字——照辦。
陳鳴鶴和沈玉杏剛到結婚年齡,陳母就把陳鳴鶴叫到跟前,說:“鳴鶴啊,你和玉杏把婚事辦了吧。我想趁年輕幫你們帶孩子呢。”
一聽是結婚的事,陳鳴鶴很不高興,可還是說“行”。母親吃了那么多苦,他不想讓老人家再有絲毫的傷心。
陳母從柜子里取出一張存單說:“鳴鶴,這是我攢的三萬元錢,你留著結婚用!”
陳鳴鶴忙不迭地說:“不用,不用,我的錢多得花不完呢。”
陳母的臉沉下來,說:“拿著!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不是一回事兒!”
見母親變臉,陳鳴鶴便乖巧地將存單接過來。
存單一直鎖在抽屜里。不管多么缺錢,不管經營多么艱難,他從來沒有動過這張存單,也從沒想過把這筆錢另做他用。
陳鳴鶴讓錢逼得眼珠子都變綠了,實在想不出辦法。他身陷絕境,無路可走,不得不取出這張存單。
電話里沈玉杏的聲音很好聽,說:“鳴鶴,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去照婚紗照吧。”
此時的陳鳴鶴,滿腦子都是怎樣才能搞到錢,把工人工資發下去,壓根兒沒想過拍婚紗照的事。他支吾了一下,說:“我每天都有空,隨時可以去。”
沈玉杏嗔怪道:“嘴上老說有空,每次約你又忙得走不開!”
陳鳴鶴一陣傻笑:“這次一定去。”
電話那頭,傳來沈玉杏咯咯的笑聲。掛了電話,陳鳴鶴又將存單鎖進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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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下了一場大雪。清早,沈玉杏又打來電話,說:“趁著雪景照婚紗照,可是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