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病房時,何莉已經睡去。她臉色蒼白,眼睛緊閉,嘴巴一張一合地喘息著。
馮家偉望著藥水一滴滴地流進何莉的身體,感到如同在夢中一般。
他正六神無主地在病房里走來走去,陳鳴鶴打來電話,問他這幾天怎么沒去化工廠上班。
馮家偉怕驚醒何莉,來到走廊里小聲說:“何莉病了……住院呢……”他的聲音充滿恐懼。
陳鳴鶴忙問:“什么病?”
馮家偉說:“暫時還沒有結論,等手術后才知道。”
陳鳴鶴說:“你別著急,何莉不會有事的。手術的事,我找人安排。若是缺錢就吱一聲,我讓人送過去。”
陳鳴鶴的一番話,讓馮家偉感動得眼淚差點兒落下來。他想起不久前剛存進銀行的那筆錢,說:“暫時不需要。”
他們又聊了片刻,才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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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那天,雙方的老人和馮娟都來了。他們臉上布滿烏云,仿佛瞬間便會大雨傾盆。
陳鳴鶴腋下夾個皮包,從醫生辦公室里神秘地出出進進。他的人脈很廣,上到科室主任,下到醫生護士,基本都認識。
在何莉進手術室之前,陳鳴鶴小聲說:“家偉,一切都安排好了,上上下下我都打點過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馮家偉像吃下一顆定心丸,感激地點點頭說:“你走吧,謝謝你。”
陳鳴鶴把臉一繃說:“千萬別見外!”
其實,馮家偉說的全是掏心窩子的話。那一刻,在他看來,陳鳴鶴就是活菩薩。
墻壁是白色的,門是白色的,床單是白色的,燈光是白色的,何莉的臉也是白色的,在長長的走廊里,何莉被緩緩地推進手術室。
手術室外面靜得出奇,宛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在這個白色的空間里,馮家偉感到嗓子被一塊又臟又臭的抹布塞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護士輕輕掩上手術室門的那一刻,年邁的何母忍不住掩面抽泣。馮家偉心里已經亂作一團,見岳母這副模樣,頓時也有想哭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像共同待在一個熱鍋里,每秒鐘都那樣難熬。每過一會兒,馮家偉便看一次表。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高個子大夫走出來。
大夫穿著墨綠色手術服,手上戴著膠皮手套,眼睛發出幽幽的光。
馮家偉快步迎上去。大夫搖搖頭,小聲說:“晚期,全身擴散,只能合上傷口,進行保守治療。”
馮家偉頓時蒙了,仿佛天要塌下來,苦苦哀求道:“大夫……您再想想辦法……”
大夫無奈地搖搖頭,然后轉身進入手術室。
馮家偉將拳頭重重地砸在白色的墻壁上,在場所有人頓時明白要發生什么。
何母再次嗚咽。何莉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從九月懷胎到呱呱落地,又含辛茹苦地養大。得知這個消息,她又怎能控制住內心的悲痛?
熟人并非是萬能的,目前醫學暫時觸及不到的領域,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再多的金錢,再高的地位也是枉然,只能眼睜睜地瞅著病人的病情不斷惡化,直至離開這個世界。
錢能解決的問題不是問題。錢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是真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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