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爹,我這就去告訴大哥、三哥。”
少女邁著闊步離開,渾然沒有一般大家小姐的拘謹、束縛。
“唉,女大不由爹,當初看著女兒跑到身邊,痛哭請求的模樣,自己軟了心,由了女兒的心意,不讓她繼續纏足,可是現在長大了,渾然成了一個假小子,天天跟著幾個男學生在一起,一點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也不知道十年前的決定是對是錯。”
看著跑出去的女兒,何秉桓嘆了一口氣道。
和普通的富裕家庭一樣,何家是個龐大的大觀園式的家庭,人口興旺,兒女成群。何秉桓有好三房姨太太,十二個兒女,加上請來的護院華人,雇來的男女仆役,負責生意、財產核算的賬房先生,總計不下五六十口。
眼前跑出去的少女何佩貞是他第四個孩子,也是第一個女兒,和她同母生的還有兩兄.一弟、三個妹妹。和異母生的孩子總
算起來,她有兄弟姐妹十二人照例都裹了小腳。
香港雖然和海外交通最早,領風氣之先,但纏足的陋習仍然保存著。
何佩貞五六歲時,她的母親就開始強行為她纏足,先用很熱的水燙她幼
嫩的雙腳。然后用長長的白布條把它們一層又
一層地緊緊裹纏住,再用針線密密地縫緊,非等到相當日子是不準拆開的。四小姐不愿受此痛苦,她白天又哭又鬧,淚水漣漣地反抗這種慘無人道的陋習;
深夜在十個腳尖火辣辣地疼脹難忍的情況下,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就悄悄地起床.鼓足勇氣,偷偷地用剪刀把縫裏的纏足布剪開,將白布條扔到床底下去,解放了雙腳。
第二天母親先是對她斥責和打罵,繼之收去剪刀,并把全家剪刀都收藏起來,然后再次為她纏足,裏縫得比上次更為緊密。可是她也不哭鬧,偷偷賄賂小丫環代買一把剪刀,藏在最保險的地方一祖先祭壇的大香爐底下,等到夜深人靜時悄悄起床,再將纏足布憤怒地剪掉。剪成飛花蝴蝶,然后再揉成一團扔到床底下去。
盡管母親的打罵越來越厲害,她的啼哭和斗爭從未停止。纏一次,剪一回,
這樣的英勇奮斗大概經過了好幾十個回合吧,再纏再剪,循環往復,不停地反抗,始終不屈,幼小的年紀便初露特異的性格。
她堅決反對纏足,不僅由于不愿受皮肉之苦.而且還有自己的見解。童年的四小姐非常喜歡聽“長毛”造反的故事,對那些以一雙天足,勇敢征戰的太平軍女兵更是欽佩不已、悠然神往。她幼小的心靈中早滋生了以她們為榜樣的思想,憧憬著自己長大能和這些女英雄們一樣,憑借一雙天足走遍天下,于是更討厭纏足了,成了個“不纏足主義者“。
所以,她下定決心,堅決反抗纏足到底。母親整持要纏足,女兒頑強地反抗,彼此都不退讓,事情越鬧越大,最后,她堅強不屈的韌性,感動了寵愛她的父親,由他出面來干涉這件事.用家長的尊嚴發話說:“就由她去吧!“
在父親的袒護下,母親嘆了一口氣,終于勉強答應不再為她纏足了。
年歲漸長,移居美國以后,在父親的寵愛和西方相對開放的社會氛圍下,何佩貞得以接受西式教育,并且在1879年,進入男女同校的希爾豪高中就讀,希爾豪高中曾經接納過留美幼童和東瀛第一批女子留學生,何佩貞剛入學的時候,就與他們接觸過,鄺榮光、鄺賢儔、鄺景揚、楊兆楠、黃季良、林沛泉、詹天佑,還有五名東瀛留美幼女中,年齡較小的永井繁子(1863年出生)和山川舍松(1860年出生)、津田梅子(1864年出生)三人,都是她的朋友。
一群充滿理想、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各自討論國家民族命運的經歷和影響,尤其是太平軍殘兵出身的南美華人,一步步建立起一個嶄新、充滿朝氣的華人國家的傳奇,無時不刻不吸引著她廢寢忘食地久讀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