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又做夢了,夢里是碧草青青的初春,他坐在樹下小憩,肩上沾了一點妖龍的血跡,在雪白流云織錦的襕衫上分外顯眼。
一個女孩兒冒然闖了進來,她在他身邊踱了一圈,喃喃自語“哎這人流血了。”
他連眼皮也未抬,懶散靠在古槐下,懶怠應付。
那姑娘嘖嘖一聲,終于走遠了。可過了一會,又噠噠噠跑了回來,抬手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塊窩絲糖。
她小心蹲下來,看著他肩頭的血跡,語氣輕柔的不像話,甚至還順手摸了摸他的發頂,竟像在哄一只乖覺的大黃狗。
她說“吃吧,吃了這糖就不疼了哈。”
那顆窩絲糖甜絲絲的,一點點融化在了他的唇齒間,好像穿過時光的洪流,牢牢扎根在了記憶中。
可那女子是誰他連她的聲音都似乎隔著水霧,聽不真切。
夭夭瞧見沈闕的眼睫輕輕顫了下,微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至少還活著。
她這口氣剛舒出來,就見結界劇烈晃動了一下,主殿的牌匾砸下來,差點將她壓在了塵土中。
夭夭急忙跳開,再不敢耽擱,跑去尋找生門的破解之法。
眼瞧著結界的裂縫越來越大,夭夭狠狠心,還是喚出了重明,她微微有些歉意,喃喃道“重明,你可以嗎”
重明傷勢太重,三百年了也未緩過來,夭夭總擔心會累及他修復靈根。
重明從入定中醒過來,睜眼便見了這搖搖欲墜的結界,來不及多問,便化成了她手中的一柄漓骨劍。
夭夭握著漓骨劍,一顆心頓覺安定不少,她微微閉上眼,讓自己殘余的魂力附著在劍身,借助重明的妖力,慢慢浮了起來。
東北艮宮、西北乾宮、東方震宮,她懸浮在半空中,彷佛融為了這千絲萬縷脈絡中的一環,在結界又一次劇烈晃動時,忽而睜開了那雙清澈的杏眼。
漓骨劍微微泛著冶艷的紅,凝聚了她與重明的全部妖力,揮向了東北艮宮。
這一劍下去,仿佛星盤上千絲萬縷的線嘩啦一下斷了,那塊封住廢井的大青石被一股巨大的黑氣頂著,飄了起來。有微弱的月光,自漩渦中心一絲一縷溢了出來。
生門開了
夭夭大喜,剛想拽上沈闕跳進去,可下一瞬,就被團團黑氣纏住了。
這黑氣兜面罩來,像一張巨大的網,帶著涼入骨髓的濕意,緊緊縛住了她。
因著黑氣都被她引了出來,井中的月光反而更盛,生門大開。
重明語氣嚴肅,擔憂道“不好,這個奇門局乃是個獻祭陣。”
獻祭陣,生門既死門,第一個破開生門的人,必將被獻祭給陣眼,死無全尸。
夭夭吃了一驚,想起什么,急忙回頭,便見沈闕經歷過一輪抽筋斷骨后,已是重塑筋骨,奇跡般的恢復如常。
他背后是正在崩裂塌陷的大殿,他卻站在廊下,神情淺淡,不慌不忙打了個響指。
一只麒麟獸從他腰際的荷包內探出頭來,瞧了瞧主人的面色,又鉆了回去。不多時再跳出來,竟叼出了一套干凈的衣衫。
他脫下染血的外袍,換了干凈衣衫,正用一條白絹帕,慢條斯理擦拭手上的血跡。
沈闕感知到她的目光,抬起頭,眼角眉梢都是輕蔑的不屑,他說“姜娘子,你真是蠢笨。”
夭夭一瞬間反應過來,他當初站在月色中,對她說“姜娘子,你一定要出去”“去吧,尋到生門”,全是裹著罌粟的誘騙。
他似乎很擅長蠱惑之道,利用自己的美貌輕易能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