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聽明白沒有。
但自他后來的行為上看,應當是懂了。
離開醫館后,梁錚輾轉于東西市,采買了不少物件。
他將青騅拴在西市口,準備再往張家樓去買份蘿卜糕,之后就回將軍府。
今日,魏子真與張虎娘也結伴來采買。
正巧與梁錚迎面碰了個滿懷。
一看梁錚那幅樣子,二人都愣住了。
高大威儀的鎮北將軍,左手拎著斷頭烏雞,右手夾著桑皮藥包。
眉宇冷肅如刀,與滿身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二人與梁錚相識多年,自然知曉他此刻容神并非陰鷙,而是憂愁。
魏子真率先發問:“為何這幅模樣?”
梁錚的面色越發郁悒。
他悶悶不樂道:“我好沒用。”
魏張二人一頭霧水。
怎么搞的?這人平時挺威風呀。
為何今日看上去無精打采,跟霜打后的茄子似的。
張虎娘眨眨眼:“何處沒用?你展開說說。”
梁錚重重嘆了口氣,煩躁異常,耳朵都憋紅了。
他低聲:“我媳婦兒來癸水了。”
魏子真、張虎娘:?
就為這事?
魏子真撓頭:“這……這是例行的月事,你也控制不了啊。”
梁錚嘖了一聲,似是對這話極其不滿。
他下意識收緊五指:“我若能控制,還愁什么?”
不知梁錚使了多大的勁兒,烏雞的細頸被他捏得吱吱作響。
魏子真忽覺脖頸發涼。
梁錚渾然未覺,垂頭喪氣道:“那么小個身子,見六七日的血,怎么受得了。”
虎背狼腰的大男人,說這話時竟隱隱泛著淚光。
“倒也不至于。”魏子真又撓頭,“你看,我夫人一年四季生龍活虎,她——”
剛說一半,張虎娘面不改色地擰了擰魏子真的胳膊。
“嗷!”
一聲慘叫。
魏子真倒吸涼氣:“我、我是指……你捱過那么多刀傷,也還活蹦亂跳……”
鎮北將軍身上何止有刀傷——大燕天下的十八般兵器,幾乎全都能排上號。
“不一樣。”梁錚果斷道,“她比我金貴多了。”
按老郎中的說法,李含章在此期間,會下腹墜痛、腰背酸軟,還可能性情大變。
性情暫且不提,小貓爪子傷不著人。可沖她那身細皮嫩肉,好像被他摸上一下都會留下紅痕,怎能禁得住七日不斷的疼痛。
這哪里是疼在李含章身上。
分明是疼在他心頭。
張虎娘見梁錚如此,揚笑道:“將軍別急,我來教你一招。”
梁錚眼神驟亮:“什么?”
張虎娘擺擺手,示意梁錚跟上:“這事兒不好敞開講,到張家樓里頭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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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沐浴更衣后,在北堂窩了一下午。
每逢月事,她就渾身無力、腰背酸軟,小腹疼得如遭捶擊。
李含章平素本就無事,閑來時看看書、繡繡花,也不愛出門,最多在將軍府里走幾步。如今來了癸水,她就更加懶怠,只想在榻上躺著。
她斜倚榻上,信手翻閱那些武俠話本。
讀到女俠云游天下、叱咤江湖,李含章心生艷羨。
那些個大師姐、小師妹的,怎生就不來癸水呢?
要不然就是,來了癸水也一樣利索。
白日過去,元寧氏與元青統共來過三五趟,是知道李含章此刻受不得寒,特地搬來不少炭火,將整個北堂烤得暖烘烘的。
李含章很受用,被這融融的暖意熱到心坎兒里。
好像今朝這冬日,也沒有那樣冷了。
用完膳時,仍是元青來喚。
李含章嘴上應聲,身子卻不聽使喚。
本來就沒力氣,肚子又餓,硬是沒撈動這把酥骨。
她只好繼續躺著,捧書的手垂在榻下,擒在其中的紙簿搖搖欲墜。
連喊人伺候的勁頭也拿不出來。
李含章本也不大想喊。
她不忍使喚祖孫倆,只能喊梁錚。
可她還生著梁錚的氣呢,想起他來,就心口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