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哭得沒了力氣,將哽咽聲悉數吞入喉中。
她羞憤、無助、迷茫、又恐懼,仿佛母親對情愛的卑微渴求隨時會在她身上重演。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要變成那樣。
明明是梁錚買來這本書,也是梁錚說他真心同她好。
為何只有她——只有她一人,浮想聯翩?
李含章躺在被褥上,渙散地望著榻頂。
北堂外悄無人聲。
她并未留意,男人高頎的身影在門外停留了很久。
-
李含章一直躺到了入夜。
她哭得太久,雙眼腫如桃核,全然沒了平時矜傲的神氣,指尖都使不上勁。
期間,元青來喚她用晚膳。
可她實在打不起精神,只隨意推辭過去。
屋外的夜濃濃地沉降,北堂內沒有絲毫燭火。
晚風很烈,呼呼地刮上窗紙。
在一片黑暗之中,李含章漸漸穩住了情緒。
可她的腦袋仍是麻木的,暫時沒有心思去回想今日的前因后果。
時間點滴流淌,黑夜越發深濃。
梁錚一直沒有來。
李含章的身邊空無一人。
慢慢地,她自榻上支起身來。
月光清亮,冷冷地盈滿了置放地面的繡鞋。
她的目光匆匆掃過,被那煞白的光華晃著,不由地瞇起雙眼。
李含章感到孤獨,也感到想念。
梁錚為何沒有來呢?
她已經準他搬入北堂,為何睡上一宿,他就不再來了?
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他的心里……仍有屬于她的一部分嗎?
這點微薄又渺小的心意好似浮萍,在廣袤的天地中不定地漂浮著。
或許并非沒有落腳之所。
只是她不敢降落、生怕一腳踏空。
她的母妃煞費苦心,只為自三千弱水中脫穎而出,換來帝王的寵愛。
母妃在寢宮里苦苦守候的模樣……
會和現在的她如出一轍嗎?
在從前的十余年里,李含章缺失太多。
那個守候窗邊的小姑娘,始終蜷縮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是梁錚造訪了她的世界、引起了她的關注。
于是,一點盼望與期待在心尖燒灼起來,宛如春風卷動烈火。
可她忽然害怕了。
她怕這絕無僅有的一點光也要熄滅。
李含章坐了片刻,從薄薄的冷月中回過神來。
她沒有睡意,便潦草地攏上狐裘,準備到中庭里走一走,權當散心。
行至門邊,李含章腳步停頓。
她耳尖微動,捉到屋外極輕微的異響。
“撲——”像泥土翻蓋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極富節律。
中庭有人在。
李含章呼吸微滯。
可很快,她冷靜下來。
李含章裹緊肩頭的狐裘,將絲繩在胸口系上小結。
她揚手、展臂,北堂的大門緩緩啟開。
白月如冰泉傾瀉。
曾經空蕩、可供人舞槍的中庭,如今矮樹遍植。
一團又一團的紅梅緊簇相挨,青澀又濃烈地吐露著丹紅的瓣蕊。
梁錚手執鐵鏟、站在樹下。
他渾身泥塵,靴尖臟污一片,發現李含章時,神情頓生錯愕。
晚風驟然拂過。
梅枝抖動,沙沙作響。
挺拔的男人置身于紛飛的梅雨之中。
李含章就立在北堂門前。
她望著他,雙眸滿是驚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