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姻緣?
李含章不解地顰起黛眉。
唐婆婆的意思是,她與梁錚從前見過面?
見過……嗎?
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按說梁錚常年戍邊,待在上京的時間屈指可數。而她久居燕宮,及笄立府后,也往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人此前應當未曾打過照面才對。
可這件事,誰又說得準呢?
上京城那么大,宮宴也不少,他與她或許確實曾經擦身而過。
李含章揉了揉鼻梁,只含糊道:“興許是。”
她連薛驍拾過她的帕子都記不得。
若不經意間與梁錚相遇,大抵也不會往心里去。
這些年來,在所有打過交道的男子之中,她只記得曾經救過的一個人。
十歲時候,她借著母妃的榮寵,出宮游玩散心,豈料轉過街角,險些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低頭一看才發現,竟是一位渾身臟污的少年。
少年發著高燒,嘴里嗚嗚哇哇、說著別剩他一人的尋死慘話。
好像再無人管顧他,他當真就要橫死街頭。
彼時,周奶娘已經離開。她見少年如此,不免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就勉為其難地親自照顧他十日,呆滿了公主最長的出宮時限后,便返回燕宮。
本也是件微不足道的插曲,她很快就將少年忘了。
可在她立府之后,少年竟陸陸續續給她寄了不少信。
信件不長,她偶爾看看,從來不回,少年卻始終鍥而不舍。
倒是她與梁錚成了婚,少年就沒再寄信來過。
梁錚不識字,寫不出那些信。
她自然不會將他與那少年聯想到一起。
聽李含章含糊其辭,唐婆婆沒有追問,只將雙手揣在身前。
老婦人搓動微涼的掌,神情安寧又和煦:“梁家娘子,你與梁大郎這段姻緣,說是天賜也不為過。用心經營,便可白頭偕老。”
李含章聞言,眉蹙驟松,眸光愈亮。
天賜姻緣,白頭偕老。
應是在說她與梁錚佳偶天成吧?
嗯,看來前景一片大好!
喜上眉梢的小孔雀顯然忘了:二人婚姻源自一紙詔書,確實是天子賜下的姻緣。
正欣喜著,卻聽唐婆婆話鋒一轉:“不過……”
李含章的心頓時緊懸。
她眸睫稍顫,向唐婆婆傾去半身,才小心道:“婆婆請說。”
唐婆婆轉過身來,像是在用無光的眼注視著她:
“昨日死,今日生。既往不追,方有大成。”
蒼邁的聲音又輕又緩,出口的話語宛如勸誡。
李含章安靜地聽著,似是感到寒涼,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
一只布滿皺褶的手輕輕蓋了上來。
仿佛安撫,拍了她兩下。
“梁家娘子,這些話呢,你就當聽個樂子。”唐婆婆易改話題,寬和道,“老婆子雖自詡百問百靈,但事在人為,你只管遵循本心即可。”
李含章垂首,望著唐婆婆的手背,一時沒有回話。
沉默良久,她才抬起眼眸。
“唐婆婆。”
李含章的聲音又輕又細,像初春時新萌的一枝柔柳。
有道淺淺的凝光,聚在她如水的眸中。
“我有另外一件事想同你打聽。”
-
田地前的那摞柴禾很快就劈完了。
梁錚隨意拭去額角的汗珠,將長斧擱下。
幾是忙完的第一刻,他的視線就直直朝著屋前的小人兒粘了過去。
李含章就坐在唐婆婆左側。
偏著小臉,眼眸含光,神情專注又謙柔。
她是日著了上紅下白的襖裙,因著要掩蓋身份,面料不算太好,未挑金銀織線,全然不如平時尊貴,染緞的色料也干干癟癟、渾不靈動。
可落在梁錚眼中,紅是牡丹紅,白是春雪白。
將她那杏顏桃腮襯得嬌俏又可愛。
讓人越看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