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打了個哆嗦,連雙頰處醉后的酡紅都顫顫巍巍。
背脊處有點冷,可肺腑卻是熱的。
幸好喝了雞鳴酒!!
嘿嘿,得虧她有先見之明。
不愧是大名鼎鼎、萬眾矚目的玉清長公主呀!
李含章轉頭,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
許多座連綿的孤墳映入眼簾,干枯的土碑橫立其上,像并不茂盛的森林。夕陽的殘光格外突兀,將此情此景襯得愈發陰冷。
好像……有點害怕。
嗯,但是那話怎么說來著?
酒壯慫雀膽!而且、而且……
要是被梁錚知道她害怕,一定又要欺負她了。
才不要,壞心鬼,總是欺負人。
她這趟來,明明是有好——重要的事,需要親自處理。
酒意正酣的小孔雀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
嬌懶的聲音蹦了出來:“阿婆!”
無人回應。
李含章不依不饒:“梁阿婆——”
尊貴的長公主毫無形象,在墳場扯著嗓子大喊。
依然無人回應。
連烈烈的風聲都陡然悄寂。
不在嗎?
李含章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會呢?
這里不是永慶村的亂葬崗嗎?
唐婆婆說,村民搬來之前的那些人,就埋在這里。
李含章陷入了挫敗與氣餒。
她歪著頭,困惑地顰起黛眉,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很快,又打起精神。
叫婆婆不應,那就——自己去找!
李含章舉著糖葫蘆,向著墳頭踉踉蹌蹌地走去。
她低下腰,將半個身子湊往墳上的土碑,緩慢地查看著。
周遭的景致不住地扭動。
頂著醉后的跌宕,綿軟的目光不斷逡巡。
沒有名字。
土碑一片空白。
李含章找了數座,呆滯地直起身。
在她面前,是一座又一座無名的孤墳。
她沉默著。
兩道清淚毫無征兆地淌了下來。
嬌小的身軀繃得筆直,柔弱的肩膀在顫動。
沒有名字,找不到婆婆。
可她就是為了婆婆才來了這里啊。
那是梁錚的婆婆,是他的家人。
她有好多話、好多好多話,想和婆婆說。
冷風拂過兩道淚痕。
溫度被攫走,涼意侵入心頭。
李含章埋著頭,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吞下自己的哭聲。
她好像哭了很久。
最后一絲暮光也下沉。
李含章累了,懨懨地垂著頭,盯著手里的糖葫蘆。
糖霜閃著清潤的浮光。
忽然勻給她一點莫名的靈犀。
她抬手,用手背胡亂抹去頰上的淚水,隨后退步,與墳丘拉開距離。
李含章彎下身,奉香似地,將手中的糖葫蘆扎進地面。
接著,她攏住衣袖,向著這片無主的孤墳,慢慢地跪了下去。
月兒終于爬上天帷,清凌凌地照著渺小的身影。
李含章將手掌相互交疊,舉上額間,又向前深深地叩拜——是標準的新婦之禮。
尚存抽噎的聲音嬌弱、響亮、又堅韌,幾要盈滿這無人的墳場:
“孫媳婦含章,特此叩見婆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