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愕只在剎那。
李含章很快冷下神色。
她走入將軍府,穿行于輝火之下,在李珩面前不遠處站定。
單薄的背脊傲然直立。
她沒有行禮,也并未開口。
李珩的目光悠哉哉地游走,掃過李含章周身。
他打破沉默:“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倔。”
口吻頗為輕松,如述家常。
李含章不接他話,只問:“元寧夫人與元青呢?”
她方才入府時不見元氏祖孫,唯獨李珩立于中庭。
誰知道這家伙是不是又使了什么壞。
“就在屋里。”李珩向東堂的方向抬了抬頜,“用膳呢。”
他料中李含章的推測,搖頭嘆道:“朕不過宮中無事,來看望你與梁錚。你卻與朕劍拔弩張,非要將朕想得這么壞?”
李含章黛眉微顰:“你難道是什么好人嗎?”
她記得一清二楚——正是李珩,將她盲婚啞嫁地賜婚給梁錚,拆了她的長公主府,撤走她的婢女隨侍,還讓梁錚來寫她的小字……
“你自己做過何事,該不會都忘了吧?”
得她如此詰問,李珩不語,認真地忖了片刻。
再開口時,他眼里含笑:“朕將如此良配賜婚予你,還稱不上是好人嗎?”
李含章聞言,藏于袖內的雙手驟然緊攥。
梁錚確實是良配。
可這一切又與李珩何干?
若梁錚并非良人、而是與傳聞一致,她如今的處境又會如何?
“別說笑了。”
李含章仰眸逼視李珩,眸中燈影如焰。
她站在中庭的梅樹之間,微揚的裙袂也染上火紅。
“借這一樁婚,你李珩打的什么算盤,心中不清楚?”
“你既為九五之尊,還與你那沒出息的胞妹一樣、敢做不敢當嗎?”
聽李含章說起太華,李珩笑弧更深,似乎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
他正要應答,卻見面前女子大袖一拂。
李含章昂首直腰,旁若無人,自李珩身側徑直走過。
“嘩——”
推門聲隨之而來。
“本宮乏了。”
矜傲逼人的話語拋諸庭院。
“你自己杵著吧。”
聲音落下,李含章頭也不回,干脆地關上了北堂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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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閉合,勁風猛然卷動。
可傳到李珩足邊時,只余淺淺微波。
李珩低下頭,視線掃過被掀起的袍角,眉峰淡淡一聳,神情喜怒難辨。
他的目光徐徐上挪幾寸。
男子稽首的身影漸漸映入眼簾。
“陛下恕罪。”梁錚低聲,“要罰,罰臣便是。”
李珩負手而立,俯視著面前的梁錚。
方才他與李含章僵持時,梁錚就站在不遠處,未露聲色,只合上府門、靜觀其變,及李含章進入北堂,才提步上前。
此刻,梁錚與他一人跪、一人立。
垂影錯落,可見君臣之別。
自打五年前,李珩免了梁錚的大禮后,再沒有出現過此情此景。
今夜還是頭一遭。
不為旁人,只為李含章。
李珩不應聲,安靜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