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踱至梁錚身側,輕輕向人肩上拍了拍。
“起吧。”李珩笑道。
梁錚應聲起身,與李珩相對而立。
他身量頎長,個頭比李珩更高,甫一挺起腰板,陰影就猝然打落。發覺這點后,他向回撤步,令眼前的人影悉數映照于燈火之下。
李珩不緊不慢:“你從不曾待朕如此客氣。”
往常梁錚見他,眉宇間全是不折的桀驁,根本不在乎這等細枝末節——他知道梁錚并非不臣,而是野性難馴,卻不曾想其愿為妻子做到如此地步。
大燕的銅墻鐵壁終于有了弱點。
不過,今日,他李珩可不是來棒打鴛鴦的。
李珩意味不明地點點頭:“看來,玉清與你確實伉儷情深。”
抗什么情深?
梁錚擰眉,不明所以。
他正擔憂李珩會為難李含章,就聽人拋出一個難懂的詞,不由警惕心起。
李珩見狀,沉默了頃刻,才解釋:“是說你們感情很好。”
“朕見你卿字寫得不錯,還當你有所長進。現在看來,仍與從前沒有兩樣。”
數落完了,李珩又拂袖,坦泰自如地添道:
“你是朕的良將,又救過朕的命,如今更是朕的妹婿,不必與朕生分。況且,玉清待朕如此也無可厚非。她與太華的那些事,朕心知肚明。”
梁錚聽罷微怔,越發捉摸不透李珩的真意。
在得知李含章與太華的過節后,他也以為,李珩是在刁難李含章、給太華出氣。可李珩話已至此,如今更是受李含章沖撞、也并不欲降罪于她。
既然這樣,李珩先前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么?
梁錚尚未思考清楚,就見李珩擺了擺手。
“不說朕了,說說你。”
他走上前來,主動與梁錚拉近距離,掛上一縷玩味的薄笑。
“聽說,你已很久沒去慈恩寺祈福了?”
提及祈福,梁錚眉峰上挑。
很快,那橫斷之處又淡然回落。
他頷首道:“既已成婚,各自安好便罷。”
有了李含章,再刻意尋找公主下落,多少有不忠之嫌。
與公主的那段經歷,他還不曾同李含章提過——小孔雀最愛胡思亂想,雖然遲早要向她剖白,但他暫時還未想到該從何說起、才能不讓她多心。
李珩聞言,面上的笑意微微凝滯。
他維持著當前的姿勢,雙唇開閉兩下,沒有應聲。
良久,才道:“你……”
就這一個字,也像是擠出來的。
梁錚不知何故,蹙眉道:“怎么?”
皇帝專程來這趟,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個吧。
“無事。”李珩提了提嘴角,輝明的燈火在眼中交織,“朕隨口問問。”
他離開梁錚身前,向將軍府大門走去:“既然你二人過得不錯,朕就放心了。”
將出府門,李珩好似又想起什么,步伐一懸,回頭叮囑道:
“冬至當夜,有燕宮家宴。你與玉清可別忘了。”
-
離開將軍府后,李珩擺駕回宮。
說是擺駕,卻因微服而只乘轎輦、不設儀仗,與尋常權貴沒有兩樣。
轎輦進入宮城,臨近甘露殿時,被李珩喝停。
他下輦,似是心血來潮,順著悠長的宮道信步而行。
常侍亦步亦趨,手持燈籠,跟在他身后。
如此走上一段路,李珩停下腳步,皺起眉宇。
真是越想越著急。
梁錚怎么還沒發現啊?
早在五年前,李珩就知道,梁錚托他尋找的那位公主正是李含章。
但那時,他尚在龍潛,無權決定眾公主的婚嫁去留,哪怕應下梁錚所托,也未必真能成事,索性暫且按下不表。
后來他登基為帝,心中記掛這事,便降旨賜婚李含章與梁錚。
只是,李珩沒將此間內情告知梁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