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朦朧中,她看見梁錚離開面前。
連方才被按住的手腕也脫開束縛,可以自由活動。
配殿的吊頂顯露出來,小而密集的碾玉平棋在眸間倒映,令她眼花繚亂。
“咚咚。”
是薛驍在叩門。
李含章抻直脖頸,倉皇感陌生又熟悉。
“玉清。”屋外人仍在繼續,“你為何沒有半點響動?”
繡鞋的云頭尖上翹著,指向平棋。
“乖卿卿,回他的話。”
梁錚低沉的嗓音自她視野之外傳來。
“多講一些,趕他遠一些。”
李含章的腦袋昏昏糊糊,想看梁錚,卻沒有力氣。
一粒淚珠凝在眼角,重得掛不住,向她散落的發間滾去。
她順著他,嚅動雙唇,擠出精神去回話。
卻語不成句:“本、本宮……”
再之后,所有的聲音,都和那枚淚珠一樣,在滾燙的夜里碎成千絲萬縷。
薛驍站在殿外,敲門的手懸在半空。
他聽明了內里的動向。
似是為確認一般,他退開幾步,走下石階,望向配殿的窗牖。
格棱橫斜,殿內燈火微明,淡黃的窗紙上映出家具的薄形,幾乎看不出半點人跡。
唯有一只纖巧的足影。
云頭履在上頭搖搖欲墜地懸掛。
薛驍神情僵硬,回過頭,逃也似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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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之時,李含章和梁錚遲到了。
年輕的內侍站在石階下,手執名錄,一個個勾劃離席的貴胄,全都送走了,獨獨不見玉清長公主與駙馬,只好向皇帝身邊的常侍稟報。
常侍向見過李含章的女官問話,又請示李珩的意思,就與內侍一同等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才匆匆趕來。
李含章氣呼呼地走在前面,梁錚殷勤地粘在身后。
內侍眼睛尖、記性好,發現李含章易了髻,只用釵將發松松綰著,織錦襖襟衫微亂,還萬分嫌棄地用手指尖拈著下裙、將之拎往面前。
“玉清殿下可是弄臟了衣物?”他奇道。
話音落下,在場其余三人神色皆變:
矜傲的小殿下臉色一紅。
悍烈的野駙馬嘴角一勾。
身邊的常侍反手罰了他一個嘴巴子。
在內侍惶恐的目光中,常侍將兩位貴主送上離宮的步輦,才以過來人的口吻,同小年輕語重心長地勸道:“不該問的別問。”
步輦行至太極宮,就換回了馬車。
回府這一路上,任憑梁錚如何花言巧語,李含章都不肯理他。
她板著臉,像炸了毛,坐得離梁錚遠遠的——他靠過來一寸,她就挪走一寸,被他惹得煩了,還胡亂揮拳、對著他一通亂撓。
結果到了府外,小孔雀還是紅著臉,向梁錚伸出小手、指尖下垂。
她才不要自己走下去呢。
他、他做錯事了,就該伺候她!
梁錚見狀,挑起眉峰,嘴角噙著薄笑。
非但不扶她,反而順勢牽住她、吻了吻光潔的手背。
李含章五指一僵。
她又羞又急,掏不出罵他的話,只小聲道:“臟死了!”
梁錚無辜道:“還嫌棄自己呢?”
小孔雀一時啞然。
這、這倒是也沒說錯……但就是不行!
雖然洗漱過了,但也不準親她!
她慍惱地挪身,向著梁錚手下的縫隙鉆去,打算自己下車——還沒得逞,就被人長臂一摟,穩穩當當地抱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