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告訴你。”
李含章從懷抱中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深邃而意味不明的眼。
“我與你,是一樣的。”
“我也曾被人拋下,被父母拋下。”
她凝視著他,小小的光芒攢在眸里,比蘆葦還要堅韌。
“可現在,我有家了——有許許多多在乎我的人。”
“有你。”
會擁她入懷,吻去她每一顆淚滴。
“有元寧夫人和元青。”
會待她如親,事無巨細地照料她。
“有張虎娘、肖菱雁。”
會陪伴左右,和她分享喜怒哀樂。
“還有魏子真、樓宏明……”
還有用兩只手也數不過來的人,都會愛她。
李含章鼻腔發酸,眸間漫出一層淡霧。
時至今日,她終于回應了他醉酒時的所有心意。
“我已經不害怕了。”
那個躲在深洞里的女孩,不必再用跋扈與冷傲為自己作偽。
“我相信。我不懷疑。”
她無比確信,從前的苦難并非她的過錯,她也可以是旁人眼里獨一無二的期盼,會被人深愛、被人呵護,會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自與梁錚相識以來,她收到過太多太多的善意。
現在,該是她回報他的時候了。
“不論你見不見她,我都會陪著你。”
“梁錚,你也不要怕,相信這一點,好嗎?”
話語至此,李含章抽泣漸微。
所有的衷情都被埋入嗚咽,細弱的氣息凝聚成泉,涌向梁錚的心底。
他久久沒有應聲。
摟住李含章的手臂卻在慢慢收緊。
梁錚俯首,吻上她蘸淚的睫,壓抑著雙唇的顫抖。
“好。”
他的回應簡短卻有力。
“我信。”
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相信。
-
二人并沒有驚擾庵宇內的女尼。
只在林中相擁良久,便乘馬車返回了將軍府。
回到將軍府,諸事如常。
唯一不同往日的,是夜半子時,梁錚在中庭獨自枯坐。
李含章仍在北堂。
在他出門后,她起身,坐在榻邊。
嬌小的身軀被貂裘包裹,在靜寂的夜里,白得像一道淡光。
她沉默著,透過窗,注視著屋外磐石般的深影。
月下的孤狼在想些什么?
李含章不知道,也沒有向他詢問。
她只陪他坐,聽了徹夜的更漏,還有打更時干啞而悠長的鑼聲。
梁錚一直坐到天明。
李含章看著他的背影由深轉淡、漸漸鍍上金光。
她揉亂了發,重新躺入榻間,蓋好被褥,將呼吸維持得平穩而均勻。
雙唇微微起伏。
被回屋的男人點過一吻。
小年日,李含章隨梁錚前往大慈恩寺。
此前,她很少前往寺廟。
她不信佛道,對這等莊嚴的寶地往往能避則避。哪怕是攜梁錚尋找母妃時,她也并未邁入庵宇,只在不遠處與人并肩觀望。
可今日,李含章聽從元寧氏的建議,著了潔凈的鵝黃素裙,還在掌心抹了一點朱砂——這是西北地方的風俗:于入廟前著黃點朱,可為牽掛之人討來吉利的彩頭。
梁錚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
他將溫醇的眷戀藏入眼底,輕輕吻過她的眉心。
“我也有事要同你交代。”他道。
說這話時,那封道明原委的書信就貼在他的胸膛,烈烈地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