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賀關剪完,把發剪放在床頭,接著撤掉滿是頭發碎的毛巾,他突兀地問。
樓冬藏“賀關,我可以相信你”
他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似乎是個隨機問題。
但賀關知道不是。
樓冬藏身邊很久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不然他不會像一株將要凋謝的植物一樣待在這里,等待季節到來,隨著時令死亡。
他渴望能相信的人,但眼盲后發生的事又讓他患有濃重的疑心病。
樓冬藏現在沒有足夠的信任可以交付給別人,又渴求有這樣一個人。
一旦這僅有的、交付給別人的信任被打碎,那就是他死亡的那一刻。
賀關不會把自己當作他死亡倒計時的指示牌。
所以即使知道樓冬藏看不見,賀關依舊搖了搖頭,說“不可以。”
賀關重復道“不可以,樓冬藏,不要相信我。”
“我現在當然能做保證。我可以告訴你你相信我吧。”
“但是我不會這么說。”
“一是因為我的口頭保證只能代表我最近的心情和決定。如果以后做不到,是我食言,我也不愿意。”
“二是因為這個承諾是雙向的。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會讓你覺得不被信任,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做的夠不夠讓你覺得信任我,這些感受取決于你。重申一遍,我沒有信心總讓你覺得我是可信的。”
“所以不要。”
“這不像你之前的問題。你之前問我會不會陪著你,我說會,因為這個只要我自己做到就行了,陪著你,待在這個房子里,每天在工作之后回家,做飯,然后和你一起吃飯。”
“但讓不讓你覺得信任、我本人是否可以相信這問題太寬泛了。”
“所以不可以,不要相信我。”
“我只能說我盡力做好我該做的。”
賀關說完,蓋好被子躺好,不再回答。
樓冬藏在他拉扯被褥的細碎聲響里默然。
平心而論,賀關的話很中肯。換一個人未必會這么掏心掏肺,而且更大的可能是直接答應下來。
上下嘴唇一碰,出來兩個字“可以”,然后待在這個家里照顧他。
就這樣就行了嗎
賀關不會做這種單薄的保證,尤其在樓冬藏清醒的現在。
可能樓冬藏本人沒意識到,但是現在相當于樓冬藏在無意識地拿話語要承諾。
他想賀關陪著自己,這樣他可以恢復一部分接觸外界的功能,這當然無可厚非,但是賀關怕自己做不好。
賀關沒有做好的信心。
畢竟在番外里,也寫過有對樓冬藏傾心的男女想來幫助他,但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賀關不會自大地覺得自己比那些人聰明多少。
樓冬藏的心病似乎在惡化。
賀關思緒在腦海里轉了一圈,此時只能慶幸樓冬藏看不見。
這樣就不會看到自己緊皺著眉、無計可施的表情。
現在自己是離他最近的人,肯定得想辦法幫他,但他
但他連承諾都做不出。
因為現在他自身難保,連賺錢的渠道都還沒有開始,一切還只是構想。
時間過得太慢了,他得加快速度,如果沒有問題,明天早上他上班之后又是雞飛狗跳。
樓冬藏沉默著。
他知道自己多麻煩。
有時候他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比如對待今天來的助理。
助理并非突然發怒,也并非突然開始辱罵。
他進來時樓冬藏正在洗臉,沒有注意安全距離,靠得太近,周身的氣勢和語氣讓樓冬藏下意識應激。
樓冬藏幾乎在自己沒有意識時,抽出面前牙杯里的牙刷,扎進助理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