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住的是四人間,這時間本該在上課,路過教室卻獨不見他的影子,于是安和直接去宿舍找他。
舍監本在百無聊賴地打哈欠,忽見年輕的將領,幾乎從椅子上跌坐在地“您、您來了。”
“我來看亂步君。”他的稱呼親昵,語言克制有禮,“他住哪間”
舍監當然認識江戶川亂步,他是被戳穿淫亂私生活的人,最近正盤算著將那混小子神不知鬼不覺地趕出去,哪里想到來了尊大佛,聽安和的口氣跟江戶川還是熟識。
一滴滴冷汗順膨脹的額角徐徐淌落,他無比慶幸沒將邪惡的計劃實施,否則被問起時,趕出學院的多半是自己。
“我帶您去吧。”心中有愧,便格外用力地鮮殷勤,行至坐落于拐角陽光最難灑進的屋前,曲二指節彬彬有禮地敲在刷白漆的門上,“你在嗎,江戶川君。”
屋內傳來一陣可疑的沉默,隨即是瓢盆瓶罐落地的哐當聲,安和龍也不置可否地打開門道“亂步。”
他被滾落在地的白繃帶纏繞著,手忙腳亂地處理小臂上的淤青,紅藥水瓶打翻在地,連不銹鋼盤與鑷子一起,棉球不知沾染了人血還是藥水,骯臟地堆在角落,那剩下的消毒水,正順著桌角蜿蜒向前,粘稠的水滴懸掛在角落上,將墜未墜。
啪嗒、啪嗒。
死寂。
“可以請您先出去嗎”安和突兀地開口,他很平靜,可舍監卻像嗅到了風平浪靜下的危險意味,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晦暗的大海。
“當、當然。”他忙慌不迭地退出去。
當房間里只剩下安和龍也與江戶川亂步時,就算是后者都保持詭譎的沉默,而不像只在主人身邊轉圈的小狗,喋喋不休地嘟囔他那些精妙的推理。
安和龍也的動作如手術刀一樣精準,查看傷口、上藥、包扎,江戶川亂步完全推測不出人心,他難得惴惴不安地想安和不會是生氣了吧
以前在山間玩耍時,他會帶一身傷回家,母親會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擔憂、憤怒,江戶川亂步終于意識到,他受傷的同時,也會傷害到愛著自己的人,所以在推理出安和到來之前,想手忙腳亂地藏起那些傷痕。
他推測不出安和現在的心情,難不成是怒極反笑
“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亂步君”
他最后詢問。
“唔,”亂步很認真地思索一番道,“好像沒有什么。”
“那要跟我住在一起嗎”
“沒必要吧”
他是真這么想的。
江戶川亂步,擁有與他敏銳洞察力成反比的情商,他不懂同級生為何生氣,感覺不到舍友的排斥,無視教師的刁難,自顧自地過著理所當然的生活。
徜徉在警校的圖書館里就能汲取更多的知識,食堂蒸騰著熱氣的小豆年糕也能吃到飽,浪費源本國米制作的年糕吸引來的怒視,無視掉就好了,鞋子下的釘子是那么明顯,早上起床金雞獨立地蹦著,趿拉著卷邊的棉麻拖鞋將圖釘還給面色鐵青的失主
唯一無法避開的就是過火的拳腳相向,被荷爾蒙催生愈烈的怒氣寄居在拳上,理智上能推理出一目了然的圍堵路徑,卻無法撒腿甩開追兵。
這可能就是社群生活吧。
他偶爾想。
安和龍也非常平靜,誠然,在見到心愛的玫瑰磕絆掉花瓣時,他不會很愉快,可眼下的局面,江戶川亂步的反應是他早就預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