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衛嘉玉心想,衛靈竹不知道他才是無根的飄萍。
在這世間,他早就沒有了親族,父親遠走,母親另嫁,只有他孑然一人,不知歸處。
自從昨天從外頭回來,衛靈竹留衛嘉玉在竹園說話,萬鵠便先帶著聞玉去了萬學義的書房。
萬學義武將出生,這書房竟也有模有樣的。幾大墻的柜子,上頭堆滿了各種公文卷宗。萬鵠領著她走到一面書柜前,抬手一指“喏,就這么多,全在這兒了。”聞玉抬眼一看,一時沒領會他這個“就這么多”是什么意思。
“衙門里不是還關著幾個西風寨的人嗎,我看去提人出來打一頓,多半也能問出來。”女子瞧著那幾個滿滿當當的格子,過了半晌才木著臉提議道。
萬鵠一聽,竟當真想了想這個提議,覺得格外有道理“那你剛才在馬車怎么不說”
聞玉在心里嘆了口氣,覺得這少爺要能有他兩個哥哥一半的心眼,不至于昨天叫人塞柜子里打一頓。她像是認命一般動手去搬書柜上的公文,堆在地上。刺史府的書房也不比別處,天氣一涼,地上便鋪了厚厚的羊氈毯,聞玉靠著書柜席地坐下,不再理會他,自顧翻了起來。
卷宗上寫得多半是西風寨到金陵后犯下的案子,衛嘉玉說得不錯,這群人確實是從今年年初才開始在江南活動,起初只挑些偏僻的河道,攔些貨船;直到下半年開始,則越發肆無忌憚,無論是尋常的客船還是跑商的貨船,只要經過他們埋伏的地方,全都洗劫一空。
卷宗里提到這群人好幾個楚地口音,善于泅水,船上系繩的繩結打的是雙花結,這是楚地的船幫慣用的打結法子。
這群人要真是從楚地來的,想必不可能是到了這兒才開始干這些打家劫舍的勾當,那他們先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聞玉能想到這一點,萬學義自然也想到了。這堆卷宗里還有不少有關楚地水幫的消息。楚地一帶,江河貫流,早年也有不少船幫在那兒活動,后來繞山幫興起,天下船幫漸漸唯它一家獨大,許多船幫都被吞并,早年的一些小船幫便也沒了影子。
不過聞玉注意到在繞山幫興起之前,楚地最大的船幫名叫深水幫。這名字十分耳熟,她想了半天終于想起在哪兒聽過先前去首飾鋪的時候遇見繞山幫弟子,他們不就說過,早年深水幫許多人死于非命,死時耳后有紅痣,疑心叫人下了情蠱。
這中間像是有一條線將一些事情串在了一起,可是這條線究竟是什么
聞玉一時想不明白,一抬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日頭竟已西斜。她站起來驚動了屋里的另一個人,萬鵠躺在另一頭,攤在臉上的書“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后知后覺地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你看完了”
聞玉這才發現這一下午他竟也沒走“你怎么還在這兒”
“這是我爹書房,里頭多少東西,難不成放你一個人在這兒”萬鵠理直氣壯道。
“那等衛師兄回來,你也在這兒等著”
聽她這么說,萬鵠不禁一噎。自打他十歲以后,便沒和衛嘉玉單獨在一個屋子里待過一個時辰以上,一想到這情形,就叫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聞玉見狀有些好奇“你為何不喜歡他”
“我為何要喜歡他,”萬鵠冷臉道,“這府里喜歡他的人還少,非得有我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