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州城外幾百里地的官道旁,茶攤生意冷清。
伙計坐在茶攤上,一上午沒看見一輛馬車路過這兒,直到正午時分,才遠遠瞧見一個身穿黑衣,江湖打扮的男人走進了茶攤。那黑衣男子進來后,一坐下也沒什么旁的話,只掏出兩個銅板放在桌上。伙計替他上了一碗涼茶,沒一會兒功夫,一回頭就瞧見一個綠衣裳的姑娘也跟著走了進來。
那姑娘在另一頭挑了張桌子坐下,伙計提著茶壺上前招呼,見那姑娘在隨身的荷包里找了半天,最后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伙計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給她倒了碗涼水,客氣地說“咱們這兒涼水不要錢。”
女子十分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捧起碗剛要喝上一口,一抬頭見前頭進來的黑衣男人已經起身走出了茶攤。女子又慌忙放下茶碗,沖著伙計點點頭便急忙跟了出去。
茶攤的伙計瞧著這一前一后二人的背影,抱著茶壺搖了搖頭,只道又是哪家的癡情小姐愛上了個江湖浪子,背井離鄉一路追到這兒來。
太陽快落山時,封鳴終于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著身后始終不遠不近跟了自己一路的人,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你還打算跟多久”
自從兩天前,他無意間在一家客棧順手從風雪樓那群人手里救下她后,對方已經跟了他兩天了。封鳴起初以為她是怕那群人再追上來,才這么一直跟著自己,但是眼看著兩天過去,她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紀瑛站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半晌才低聲道“你受傷了。”
“跟你有什么關系”封鳴挑眉問道,他擺出一副兇聲惡煞的模樣,“別再跟過來,否則我能從那群人手上救你,也能反過來殺了你。”他說完這句話,掉頭就走,女子的身影被留在了山道上,被夕陽拉得老長。
天黑時,封鳴找了一處避風的山洞過夜,左肩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在火堆旁,脫去上衣拿刀清理了傷口附近的腐肉,閉眼低低咒罵了一聲。風雪樓那幫孫子,劍術練得馬馬虎虎,偷襲倒是有一手,就唐守義那一手劍法,若不是恰好趕上了月中這光景,他必要用對方那把破劍,將他腸子給捅出來不可。
等他好不容易清理完傷口,已是渾身脫力,累得氣喘吁吁。連著大半個月一路趕到這兒,果真還是有些吃力,再碰上兩天前那一場交手,他難得感到了一絲疲憊,終于合衣在火堆旁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依稀睡了許久,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山洞中了。頭頂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臉上,男子猛地坐起來,拉扯到了左肩的傷口,令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封鳴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堆滿了干草的牛車上,一旁的女子像是叫他的突然轉醒嚇了一跳,瞪著眼睛不知所措地瞧著他。
“你”男子剛一張嘴便發現自己喉嚨里刀割似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紀瑛從腰上解下一個水壺遞給他,這么僵持了一會兒,對方終于妥協似的從她手上將水壺接了過來。他這會兒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多半是因為傷口發了高熱,昏迷在那個山洞里,又叫眼前這個小啞巴從山洞帶了出來。他無心問她如何一個人將自己從山洞里帶出來的,只看了眼這牛車前行的方向,啞著嗓子問道“這車去哪兒”
“唯州城。”紀瑛輕聲道。
封鳴一愣,看著她的目光瞬間帶了幾分寒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唯州城”
“這條路只去唯州城。”女子坐在一旁,并沒有叫他的臉色嚇著,垂著眼仍是那樣一副木愣愣的口氣回答道。
牛車上安靜了一會兒,半晌男人身子朝后一仰,又重新躺回了干草垛上,牛車搖搖晃晃朝著前頭走去。
傍晚,車子到了附近的村莊,趕車的老農住在田間的茅草屋里,那茅草屋只夠一個人住的,于是車上的兩人就在茅屋旁的牛棚里過了一晚。
夜里封鳴躺在干草垛上,身下是白天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草料,牛棚里的氣味不太好聞,但是尚能忍受,耳朵里能聽見吹過四野的風聲。
草垛下面傳來一陣細微的草料窸窣聲,這聲音持續了很久,直到躺在上面的男子開口問道“你干什么”
下面倏忽安靜下來,過了許久才聽一道微弱的女聲回答道“我上不去。”
紀瑛站在門后手足無措地看著一人高的草料堆,考慮今晚不如就睡在地上,反正地上也鋪著一層厚厚的干草,就是味道實在熏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