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孫老太君和孫天闊后,魏行知帶著周漢去了大理寺。
立冬后的天冷的刺骨,殘陽透過狹小的窗子照進來,鐵門銹跡斑駁,泥墻上潑灑著暗沉的血跡,整個牢房內都充斥著腐爛的霉味兒。
“吱呀呀”三兩只老鼠從這頭竄到那頭,從墻角癱坐之人的膝頭爬過。
魏行知站在鐵門外,周漢朝內睨了兩眼,嘴角露出不屑。
為一己私利,勾結番邦,殘害百姓的人,死不足惜。
孫炳坤垂著頭,陰影打在身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呼吸綿長輕緩,若非手指偶然動動,倒真像個死人。
魏行知抬手,敲了敲鐵門邊的墻壁。
孫炳坤遲緩的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睛遍布血絲,臉頰朝內凹陷著,脖頸上血痕累累。
魏行知雙手攏在袖中,居高臨下的望著那雙猶如死水的眼睛,“你已經跟孫老太君見過了,應該知道本官在冀州與你所說的話,不是假的吧”
孫炳坤目光凝固,嘴角生出苦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都到這個地步了,難道要他相信,他恨了半輩子的親娘,從來沒有拋棄過他
親自將他趕去冀州的弟弟,是為了保他性命
他廢了那么多心血,最后卻連累了一心為他的家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自嘲的笑出聲。
魏行知淡聲道,“你的名字還在孫家族譜上,孫家如今沒有被牽連,是陛下仁心,可你在朝多年,知道人言可畏,陛下不懲處孫家,朝臣難平。”
“關我什么事兒”孫炳坤冷呵一聲,事到如今,他半點都不愿意相信他是錯的。
魏行知從袖口拿出一支狼毫,狼毫柄是上好的沉香木,柄中央刻著繁復的花紋和四個行云流水的字。
“今日孫老太君來找本官了。”魏行知摩挲著手中的筆,“她說了一句話,本官覺得十分在理,父母為子之計深遠。”
孫炳坤眼眸微動,抬眸看著魏行知手中的狼毫,“你怎么會有”
“她年過八十,跟我一個不過二十的女子下跪,你猜是為了什么”魏行知嗤笑,睨了一眼手里的筆,扔入牢中,“孫老太爺護著先皇經歷幾次大亂,孫家本可憑著此份殊榮,在朝中平步青云,然而皆因你一念之差,孫家后輩不得再入朝堂,你毀的是你自己嗎”
“不是。”魏行知冷冷勾唇,“你毀的是孫家,是寧愿后輩再無為官可能,也要護你性命,助你在朝中平步青云的孫家。”
孫炳坤撿起地上沾了土的狼毫,他用臟亂的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
那四個行云流水的大字,是孫家的家訓。
清仁忠義。
清正廉明,仁心至上,盡忠竭力,心懷大義。
孫炳坤咧嘴笑著,笑著笑著,眼眶泛起了淚花。
魏行知看著他的模樣,面無波瀾,“孫老太君讓本官將這個交給你,你若想給孫家一條生路,不用本官教你怎么做。”
孫炳坤攥著手中的狼毫,背靠著墻壁,細弱蚊蠅般道,“知道了。”
魏行知轉身,“聽說孫老太爺在世時,最寄予厚望的人是你,但孫老太君卻以你性情偏執為由,讓老太爺在朝中制衡你。想來,從那時,你就開始恨老太君了吧。”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離開,周漢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孫炳坤,緊跟了上去。
孫炳坤看著手里的狼毫,喉間溢出諷刺的低笑。
是他害了孫家嗎
他摩挲著手中的狼毫,突然使力將狼毫掰成兩半,清仁和忠以之間,赫然藏著一小顆嫣紅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