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被謝璋給那啥了,梁延蘭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胳膊哪里擰得過大腿,平頭老百姓哪能玩得過當場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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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璋平靜地注視著她,眼里倒映出她小小的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我……”
移開視線,側過頭去看案上一盞青瓷燈。
一燈如豆,烏發也漾起了朦朦朧朧的微光。
“你焉知道我不會。”謝璋望著燭火反問。
一陣夜風吹來,一星燭火希微,就好像若他愿意,便能輕而易舉吹滅燈火,攏入袖中。
這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望著燭火,謝璋嗓音依然平淡,平直得卻像是在壓抑著什么起伏。
骨節分明的指尖扶著桌角,到底還是沒攔她,容她當著自己的面離開。
“算了,你出去吧。”
燭光像是輕紗靜靜落在地上。
姜姜放輕了腳步,順順當當走出了考槃居,
一路上沒有人攔。
姜姜看到謝璋那道清瘦的人影依然臨窗對坐,又垂眸去望手上的書卷了。
燭火像是憐他病骨,憐他孤寂,在他身上披上了淡淡的輕紗。
月光又像是落雪落霜,像他一直待在這里,漫漫的后半夜也將始終端坐不動,直到夜霜滿身。
本來以為謝璋他如今權傾朝野,身邊伺候的人應該會變多,沒想到她竟然連橝枝的身影都瞧不見了。
其實,橝枝的下落并不難猜,無非是到了年紀出嫁了,可姜姜隱約記得橝枝好像也對謝璋曾有好感,聯想到自己。
她們前仆后繼地失敗,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考槃”二字,出自《詩經》。
“詩人美賢者,隱處澗谷之間,而碩大寬廣,無戚戚之意,雖獨寐寤言,猶自誓其不忘此樂也。”
姜姜不知道謝璋少年時給自己的住處取名“考槃”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己身的孤寞。
是不是獨寐寤言,獨寐寤歌,獨寐寤宿依然能自得其樂。
亦或者只是少年的虛張聲勢,故作淡泊。
可樓越高,風雪也愈大。
人若站得太高,太清,太直,太絕,太孤,就太辛苦了,那就不是人了,只是孤矢,而孤矢是最易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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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雖然處事懵懂猶豫了點兒,但一路上頭都沒回。
謝璋垂下了眼,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
防風正好走進來,訝然道,“咦?九郎那不是表姑娘?”
“她不是。”謝璋容色冷淡。
假的,永遠也替不了真的。
今天的他話太多了,他剔起眉尖,提筆繼續批閱眼下的公文。
這一場病,回過神來,連他自己細想步云樓的所作所為,都覺得荒謬。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阿姜回來。喜歡他,追求他,甚至為他擋刀都是她自己一廂情愿,又與他何干。
這幾日等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下來,他才得以俯視查檢他這幾天來的失當不妥。
酒樓重逢,他好像被什么東西驅使著,直覺和本能霎時間壓過了理智。或許是久別重逢,死而復生當面帶給他的沖擊還是太大了,令他模糊了理性的邊界。
強留下她,對他而言的確輕而易舉,但是,沒有必要。
甚至那天步云樓里他的所作所為細究起來,也沒有必要。
而他方才心底升騰起的荒謬想法,微微意動,更不值一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