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從“西宮”處便傳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傳聞說,昨日夜里蕭氏父子之間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蕭世子夜半回西宮時,安國公蕭則正背立在廳中等人,蕭世子腳步甫一邁步進廳,迎面就襲來一把離宮侍衛隨身佩戴的長刀,似要當場砍了他的架勢,還好蕭世子躲得快才沒當場被劈中。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怒氣沖天。
安國公當年隨先帝南征北伐,是行軍打仗的做派,見蕭衍還敢躲,當即一腳踹了過去。
蕭世子自是不甘被人制服,反抗了幾招,卻引得安國公暴怒,最終被安國公踹跪在地。
蕭則黑著老臉,擰著眉頭,冷呵一聲“你阿娘如今入土不能管你,你說,老子能不能管”
堂堂以儒將出了名的安國公,口中連“老子”的糙話都吐了出來,可見是動了真怒。
空氣里皆是僵持不下的氣息,離宮的侍衛們都不免打了個寒顫,宮女們更是大氣不敢出,都僵著身子,悄悄關注這安國公父子二人之間的較量。
他們見蕭世子就著跪地的姿勢,云淡風輕地轉了下腿,改為坐在原地,懶懶問“你要管什么”
安國公高聲“游船上說的,那江南的事”作戲一場,顧及著蕭衍往后名聲,他到底是把中間的“女子”二字掐了。
蕭世子捋了捋衣袍,聲音桀驁“你還能管我腦子想不想啊。”
安國公一噎,再度怒聲質問“你祖母已年近七旬,多年心愿便是你早日娶妻生子。這妻,你究竟是娶還是不娶”
蕭世子沒應聲兒。
安國公似為了說服他,放寬條件道“娶妻后,一切好說。”
門外婢女互看一眼,沒明白“好說”
是在指說什么,就見霽月清風的蕭世子被安國公說動了,答道“行罷。”
安國公這才重重吐息,又威脅了幾句才闊步離開。
很快,這事便被人一五一十地學著,傳到了文帝的耳朵里。
文帝不辯情緒地道“娶了妻,允他納妾”
傳話的內侍點頭,“該是這個意思。”
文帝扯了下唇,“這么容易就被制服貼,還是他蕭青辰么。”
那內侍思忖著道“陛下也知,蕭家現在還住著不少蘭陵那處來的蕭家表娘子們吶,蕭老太君高壽,蕭家想必也是真急著讓世子娶妻的,不然接那么娘子到家里做甚。”
長姐個性孝順友愛,父王曾屢次下詔給其他公主要以長姐為榜樣,思此,別的不提,文帝倒也是信蕭衍是孝順人。
不管這場戲文帝信與不信,接下來一連數日,蕭衍皆往返在“東宮”與“西宮”之間,明面上是與李惜玥下棋品茗,實際上在暗自調查如今重現于世的可太醫一事。
進這離宮,如同往前進宮的規矩一樣,他們這些人的侍衛和婢女全數是不允近身伺候的,皆被內侍監的人統一管理著。身旁跟著的也全是生面孔,所以在行事上多有束縛。
蕭衍一人單獨行動,勢必就要比有人幫助跑得頻繁了些。
蕭衍連日到東宮與李惜玥相見的消息,自然又傳到了文帝處。
盡管哪怕聽聞了那一場父子爭執,心中猜忌未熄,文帝到底是對蕭衍的“上道”還算滿意的。
蕭衍原以為,他打著見李惜玥的幌子進出東宮該是甚為穩妥的方法,沒想到,他才去了東宮幾日,在第二回探望太子時,便發現太子身邊的太醫們被全數換了一輪。
蕭衍這才明白,有些人的戒備心比他想象的重得多。
這反倒更是加深了他的猜想。
太子形銷骨立,面白如紙,一派不久于世的模樣,只那雙深陷的眼中還迸發著不甘于此的微光。
交談片刻后,太子遺憾道“祖母的大壽,孤怕是不能替她慶祝了。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實乃孤不孝。”
蕭衍寬慰他“表兄莫這般灰心,方才我見舅舅又派了新大夫過來,除卻太醫院的,此回還有幾個西域來的神醫,想必定有辦法研制出新藥來。”
說到這,蕭衍心思突動。
西域神醫。
在他的印象中,那可太醫的骨相生得很有鮮卑人的特征,高顴骨,深眼窩,漢話說得也不好,如是臉上胡子全留下后,穿上西域人的衣裳
“表弟,表弟。”
還沒等蕭衍如何深想,太子就將他叫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