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開春,長安卻又下了一場雪,天地灰蒙,細雪飛舞,蓋住一城喧囂。
秦王府的開支越來越大,用完宮中賞賜,看著本就分封不多的田產,李晤思來想去,喚來了方挺,“崇仁坊那頭,開挖罷。”
方挺得令,召了一隊人馬,低調地去了崇仁坊。
靜月軒中,同沈約做著功課的沈霏霏不經意抬眸,看見室外飛雪,激動道:“姐,又下雪了!我們能打雪仗了!”
沈蓁蓁沒說話。
她攏了下披風,站在窗口,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心口堆疊起的郁塞越來越厚,如滿天雪粒壓著竹葉,愈發沉沉。
蕭衍曾在驪山的冰天雪地里說,此生不負卿。
那日雪厚至膝,他非要帶她觀看驪山晚照奇景,即使踩著他的步子往前走,她的腳依舊陷在了雪中。
他背她在背,對著天地說:“我心甘情愿背你一輩子。蓁蓁聽好了,我心似山海,山海經日月,日升月落,永不改變。”
耳朵中還有他信誓旦旦的話,腦海中卻又浮現出百花樓那個對著花娘說話的郎君。
或許他愛著她,又愛著人間世俗。同她既像嫁給他,又像嫁給“蕭世子”一樣?
沈蓁蓁沒看懂。
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對方。
蕭世子財大氣粗,在百花樓揮霍無度,將百花樓的樂伶點了個遍,最后日日點一個叫窈玉的樂伶,連日相逼,劉明瓊、劉明光兄妹二人到底是穩不住了,想法子逃出了百花樓。
這就正中了蕭衍同何俊的下懷。
二人還沒逃到西城門,就被大理寺的人堵在了巷子口。
天地白茫茫,寒風蕭蕭刺骨,一切都好似靜止了一般。
劉明瓊拉著劉明光的手,怔怔抬眸,只見前后皆是烏泱泱的幾十號人頭,從領頭之人那高挺的暗影來看,不似李晤,也不似她識得的沈家郎君。
灰蒙蒙中,馬蹄聲不疾不徐地踏踏而來,最終停在了他們兄妹二人跟前,居高臨下視她。
看清來人后,劉明瓊瞳孔一縮。
半明半暗中,他像來一個自陰曹地府的使君,漫不經心地,以一種游刃有余的目光看著他們,薄唇輕啟:“劉五郎,劉七娘,某些恩怨,該了斷了。”
劉明瓊強裝鎮定道:“蕭世子說的話,我實在聽不懂,我姐妹二人同蕭家并無恩怨,不知蕭世子為何前來為難?”
然而她的話甫一落,車季的夫人柳氏便被石柒拽到了跟前。
石柒指著百花樓的窈玉,一個打扮成小娘子的人,“你說說,那個人究竟是男是女?”
見到柳氏前來,劉明瓊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車家的每一個人她都有信心不會出賣她二人,唯有這個柳氏恐怕不會。
柳氏為人好財,又生有兩個兒子,不止是一個渾身有軟肋的人,還是一個一直瞧不起她們的人,沒有她的唆使,她膝下的幾個兒女不會常對沈冉冉惡語相向。
劉明瓊雙肩頹下,劉明光偽裝成車永的干女兒隱藏身份這么多年,看來,終究是要功虧一簣了。
蕭衍神色不辨地看著眼前幾人,朝何俊道:“交給你了。”
雍州刺史管京畿地方事務,這些事他只有交到大理寺,等大理寺的證據一個一個湊齊,才能最終列單子,看李晤究竟這些年都犯過什么事;他阿娘的事,李晤究竟是不是文帝的幫手。
何俊一行人押著人走后,蕭衍調轉馬頭,正要朝永興坊走,石玖踏著激動的步子沖到他跟前,不等蕭衍開口,他就匯報道:“世子,崇仁坊有動靜了!”
“哦?”蕭衍挑眉,“甚好,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