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尚未松口,但堂姐說過會幫她,而且以她的性子,父親想必也堅持不了多久,沈家應下謝家的提親只是早晚的事,沈婳斬釘截鐵道:“對!”
不論是她一雙帶著期待的粲亮的眼,還是她果斷的答案,皆在狠狠朝他心上扎,如狂風惡浪般,帶著將人打入深淵的力道撲面而來,李蒔面色惶然。
他垂下睫羽,沉默良久,勉強調整好情緒才嘆道:“你竟喜愛他到非嫁不可的地步。”
微頓,他問:“你愛他什么?”
沈婳怔了下,實則她從未想過自己對謝邁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彼時她聽得李蒔被賜婚,而接下來數日他皆杳無音訊不曾同她相見,直到她去了恒王府親自見他,也沒從他身上看出挽留的意思,她離開后,帶著無以復加的心碎情緒沖去了謝府,話趕話地問出謝邁心悅她后,她就帶著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勇和意氣,要嫁給他為妻。
此刻被李蒔這樣講,沈婳這個心大的小娘子才開始去探尋內心深處的情緒。
她隨手從一旁的花樹上撇下一枝花,帶著分析自我的目的,緩緩道:“我喜愛他什么,何時喜愛上的,甚至會喜愛多久……這些,我通通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我的心情支離破碎之時,太需要這么一個愛護我的人永遠在我身邊。”
她停下腳步,直直看著李蒔,道:“我曾經萬般期待過某種未來,在長安城到壽州的一路上,我都靠著這個期待熬著。”
這個“期待”,是指嫁給他,李蒔聽出來了。
他緊著拳頭,神色晦暗地聽著小娘子繼續道:“我那時第一次坐船,吐得昏天暗地,但為了‘我們’,我依舊強迫自己反復吃東西。”
“我在太醫署時凍得雙手生了凍瘡,睡覺時也常常被凍醒,或者累得直不起腰……這些皮肉之苦,我也都能克服過去,因為我那時懷揣期待,不覺時日艱難。”
李蒔越聽,眉目越低斂。
他不知道,或者說,他當時沒空去想沈婳經歷的這些。
“也不知何時開始的,我心中漸漸看得明白,計劃外的‘他’對殿下而言,絕非好事,也絕留不得。但我依舊抱著一種幻想,盡管有些天真,我想象你會為了我們打破一種常規。”
“直到……我見到你。恒王殿下冷靜清醒地告訴我:‘再等等’、‘一步一步來’,我終于有了真切的答案。”
說到此處,沈婳停頓了片刻,驀地探究問:“如果初時你就知道這些所有的信息,你的選擇,會因此有所改變么?”
李蒔抬眼看她,沈婳也直直看他,二人對視。
小娘子的眼一如既往澄澈干凈,樹枝間灑來的陽光隨微風輕輕地晃,在她眉眼間閃爍著一捧光。
“撲通、撲通……”他心中的跳躍也如往前一樣。
沈婳攢緊手里樹枝,在李蒔沉靜的眸子盯視中,在他思忖半晌,終于正要開口時,她突地抬手揮了揮手中的花枝,將李蒔想要出口的話打斷:“我還有些事,不陪殿下了。”
她抬步就走。
李蒔心中一慌,當即在她身后急切呼喚:“婳兒!沈婳!”
李蒔匆匆追沈婳追了幾步,只見小娘子衣衫似云絮在風中飛揚,她怕聽到答案般,行得極快,甚至漸漸跑了起來。
沈婳此刻難得后悔,事到如今,她有甚要知道答案的必要?
李蒔跟著跑過去,他身量高步子也大,終于捉到沈婳的手腕,將她拉停步。
二人皆跑得氣喘吁吁,心潮起伏,對視間,過往的親密經歷在眼前一幕幕重現,李蒔心中激蕩無比,某種感情似深海暗流,要突破界限噴涌而出。
他有了答案。
沈婳卻是先他一步,認真說:“初初之時,便是我招惹了你,如今我們不過是回到了各自的軌跡。此后余生,愿你得償所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