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迷失在了一種名為責任的透明迷宮里。
外界的事物在他身旁,在他眼里,在他身旁,來來去去,變化萬端,唯獨他永遠在一個地方打著轉,一眼看透過去與未來。
一眼看透這個對社會對父母都有意義,恐怕唯獨對自己沒什么意義的人生。
“爸爸。”柏今意,“我見過對方的父母了。他們很支持我們。”
他第一次,拿起錘子,去砸面前的玻璃墻。
柏今意砸的玻璃墻,正是柏培云的心防墻。
一直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柏培云,終于無法控制。
他驀地從座位上跳起來,臉色在瞬間變得濃黑,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烏云都聚集在此,暴怒讓他五官出現輕微的移位,他伸手指向柏今意,電閃雷鳴,轟隆作響
“我看你真的瘋了”
這是柏今意從來沒有見過的父親。
從小到大,他記憶之中,柏培云的臉,是教育的臉,諄諄的教導總會從他嘴里說出;柏培云的手,是拿筆的手,多少漂亮的書法字,從這只手中流淌出來。
不是現在這樣的。
咆哮憤怒的臉,青筋暴突的手。
當柏培云箭步上來,揮手要打他的時候,柏今意愣在原地,周圍的一切,都有些虛幻了,仿佛他從小以來,一直習以為常的真實,變得不那么真實。
光線搖晃,簡無緒驚慌的喊聲響在耳旁
“柏老師”
“我看你才瘋了”一直沉默的梅相真倏然站起來,她一貫柔弱,此時卻抱住了柏培云,用力把人按回椅子上。
“你想干什么你還記得自己是教書育人的老師嗎學生不聽話,你就靠打是不是”
“他是不聽話嗎”柏培云直著脖子,同梅相真吵得面紅耳赤,“他現在是整個都瘋了,我要打醒他你看看他想干嘛,他想不結婚,他想不生孩子,他對得起我們嗎對得過去辛辛苦苦,付出諸多的我們嗎”
“柏老師”簡無緒剛才一直沒有出聲,現在他也忍不住了,慌慌張張來抓柏今意的手,“差不多了,別說了,我們下回再慢慢把事情跟你爸媽說吧,現在這樣下去,會出事的,讓你爸媽緩緩”
柏今意牢牢握住簡無緒的手。
他心情同樣紛亂,簡直想要依照簡無緒說的那樣做,可他又在想,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真的要半途而廢嗎現在他因為父母的態度偃旗息鼓了,回頭他真的還有勇氣再在他們面前,徹底剖白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愛意嗎
“你閉嘴吧”
梅相真同丈夫吵了兩句,最后以這樣一聲尖叫打斷爭執。
她面對丈夫,背對兒子。
柏今意看見母親單薄、筆挺的背脊。
“他叫簡無緒,對不對”梅相真忍耐的聲音,在客廳中響起。
“媽媽”柏今意錯愕。
“感覺意外嗎不明白我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忘了。
給媽媽看病的醫生是你爸爸的學生,你天天進出他上班的醫院,他當然注意到了,和我聊天的時候,也就順帶帶出來了。
我心里奇怪的很,就在上周末的時候,去醫院看了一眼。
然后,媽媽才知道情況柏今意,你和你爸爸說,你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怎么不再往下說。你喜歡的這個男人,現在還是植物人,躺在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