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讓扈從將身上的錢資扔下,大步往那空出的道路而去。
卻是不想,未走幾步,那賊寇小頭目略略思吟,竟疾行追近前而來。
“哐鏘”
佩劍再度出鞘,鄭璞連忙擋在了傅僉面前,驚怒而斥,“爾等竟言而無信邪”
而扈從乞牙厝不用說。
早就身體前傾,足尖半入土,作勢將要沖上去拼死了。
但那小頭目的舉動,再度令人不解。
他竟扔下了獵弓,伸臂攤手以示敵意,步步向前。
待靠近鄭璞五六步,瞪大眼眸打量了一番,便雙膝一彎,徑直跪伏于地,連連叩首請罪,“小人不察,竟冒犯了桑園鄭郎,死罪死罪”
呃
如此變故,眾人一時之間,皆目瞪口呆。
鄭璞亦不例外。
不過,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桑園鄭郎”,乃是昔年他在什邡桑園授學時,那些稚童親人對他的稱呼。
只是,一賊寇的子女,亦曾在桑園受學過
且,此地乃綿竹,與什邡有百里之遙,為何他會在此處
揮了揮手,示意乞牙厝莫沖動,鄭璞越前扶起那人,疑惑而問,“不知壯士乃何人為何知我”
“小人乃張清,與鄭郎同為什邡人。”
被扶起的賊人,滿臉羞愧之色,聲如蚊蚋,“家中有兩子,皆曾在桑園受過蒙學,是故識得鄭郎。”話落,又緊著加了一句,“方才小人離得遠,看得不真切鄭郎容顏,竟斗膽冒犯了。若鄭郎有恨,盡可責之,小人絕無不敢有二言。”
此言一落,鄭璞頓時心安。
此世道,黎庶的性情還是很淳樸的,鮮少有恩將仇報之事。
略作思緒,又覺得此人良心未泯,不類那種殺人不眨眼的窮兇極惡之徒,便執他手步來一石頭上就坐,輕聲發問,“你既然是什邡人,又遣家中之子來桑園受學,想必先前乃本分百姓,今為何淪落在此地為賊寇”
或許,什邡鄭家的聲譽,于黎庶間頗佳的緣由吧。
鄭璞不問還好,剛問罷,那身長七尺有余的漢子,竟然瞬息間紅了眼圈,涕淚齊下。
埋首于雙手中,抽泣了好一會兒,方斷斷續續的敘出了緣由。
他本是有近百畝田地的黔首,家中有子女三人,日子雖清苦,卻也能溫飽度日。
只是天有不測風云。
他長子不知為何竟得了怪病,一病便是三年。
屢屢尋醫問藥下,家中生活難續,不僅變賣了田畝,還尋了縣里大戶貸了不少資財。
然而,最終他長子還是醫治無果而病故,女兒亦被大戶拉去當丫鬟抵債。婆娘則是因傷心過度,且饑寒交迫,亦亡故于寒冬的風雪之中。
他悲戚莫名,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帶著次子給大戶充當徒附茍活。
然而,上蒼并無有停止對他的苛刻。
他女兒,不過為丫鬟半載,便被那大戶人家的浪蕩子給屢屢欺凌,不堪凄苦而尋了短見。
連尸首都被扔在荒郊之外。
得聞噩耗,身為人父的他,焉能忍得住
將次子藏在野外,他自身持利刃偷潛伏于道,待那浪蕩子途徑之時,瞬間暴起手刃之
大仇得報,卻也無法在什邡呆下去。
只得連夜攜幼子逃竄來綿竹縣,依附一位已經出了五服的族兄。
盤桓在綿竹縣西部山區的賊酋,張慕注1
張慕此人,頗有來頭。
初,乃是劉璋為益州牧時,領軍五百的軍曲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