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挺過蜀軍攻城五日的郭淮,以劍駐地,支撐身軀而立。
身如松柏立淵般挺拔。
眉目間的憂思,卻如溝壑般縱橫。
他親自拔劍肉搏,已然三日了
蜀軍仗著人數眾多,且有云梯、投石車以及井闌等大型攻城器械的優勢,每一次攻城都能殺上城頭而戰。
守城物資耗盡的上邽,城墻能給予士卒的庇護,已少之有少。
哪怕是征發了滿城青壯,上城墻來助戰,如今他麾下能執刀而戰的士卒,亦僅剩下了約莫兩千,且是幾乎人人帶傷。
若是不能將蜀軍的井闌、云梯等物毀掉,他恐無法再堅守旬日。
畢竟人非草木,他無法做到戰至一兵一卒。
雖然他在隴右任職多年,頗得士卒之心,人人皆愿并肩而戰。
然而,日復一日的戰損,久久不至的援軍,讓所有士卒心中都充滿了郁郁。
那是一種沒有期待、可預見結局的郁郁。
猶如一塊長在心上的巨石,每時每刻都在變大變重,最終讓士卒們無法承受,將最后一絲死戰的心念壓塌。
哀,莫大于心死。
積累夠了失望,士卒們便不想再抵抗了。
會轉為麻木,任憑死亡降臨,抑或者被俘等其他結果。
此謂之,乃孤城不守也
不過,郭淮并沒有投降的念頭。
他在曹丕任職五官中郎將時,被辟為門下賊曹,乃是魏國先帝的潛邸之臣。
寧可戰死,被蜀軍傳首成都,自此身首異處、魂不得歸故里,亦不會為了茍活,而讓大魏受辱
因而,他雖隱隱預見了結局,亦沒有放棄堅守到援軍道來的希望。
尤其是,他還機會,嘗試著拖延蜀軍破城的腳步。
蜀軍困城,乃是依著“圍三闕一”的戰術。
上邽城北門,無有一個士卒在。
不過,那是條誘士卒們,踏上死亡的不歸路。
上邽之北二十余里,乃是渭水。
無需多做思緒,郭淮亦能猜到,蜀軍早就將渭水的舟船清理一空了。
無有舟船,他率軍到渭水,只能沿著水畔往東,突圍渭水河谷。結局,不外乎是被蜀軍攔截,悉數戮滅于野。
他所想的,乃是趁著夜色出城,看能否將蜀軍的攻城器械燒毀
如若能將蜀軍的攻城器械燒毀,城池便可再堅守時日,甚至更多時日。
且因北門無蜀軍攻的干系,他并沒讓士卒用亂石堵死。
只不過,他能想到的,蜀軍將領亦然不會疏忽,必然會重兵把守攻城器械。
是故,他當夜親自率領了,三百敢死之士從北門出,多設火把,佯做突圍而出。
以此來吸引蜀軍追擊。
而他的部曲督,同樣領了三百敢死之士,則是東門城墻上。
準備待蜀軍得知突圍動靜率軍去北門追擊后,便以繩索系在垛口上,垂下城墻,偷入蜀軍營寨內將那攻城器械燒毀。
取聲東擊西之效。
然而,可惜了。
圍攻上邽城的漢軍,乃是吳懿、高翔及陳式三部兵馬。
至于吳班部,早就前往渭水河谷布防了。
因而吳懿等人,并不在乎他是否突圍,而是聽聞動靜后,當即鼓聲雷鳴催著士卒奪城
畢竟,奪了城池,郭淮哪怕跑到渭水了,也無有藏身之地。
所幸,郭淮本就固作姿態,并非是要棄城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