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他也沒有出城多遠。
見蜀軍不來追己,反而是趁機奪城,乃急忙歸去帥厲將士而御。
一番雙方都沒有意料的攻防,又是夜戰,便持續了半個時辰,蜀軍便罷兵歸去。
讓差點弄巧成拙的郭淮,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就是今夜,注定了輾轉無眠。
在絕對的優勢面前,他除了靜候城破殉國來臨外,似是已無計可施矣。
然,他沒想到,城不可守之時,比意料中更早。
翌日,蜀軍沒有如往日一般,踏著朝陽的萬丈霞光來攻城。
乃是在辰時,漢軍有幾隊兵卒,將一些黔首黎庶慢慢引來城門前。
是黎庶沒錯
衣衫襤褸的數百人,其中無一青壯,皆是老弱婦孺。
亦讓早就駐足在城頭上的郭淮,百思弗解。
驅趕黎庶百姓清路障、填溝壑攻城,消耗城內守軍的箭矢及擂木等,歷朝歷代都沒有匱乏先例。
如今天下數十年的紛擾,各方相互征伐混戰,尋常可見。
連武帝早年征伐時,都有之。
然而,逆蜀乃劉備所立,其留于世上名聲乃是仁義,不曾有過驅趕黎庶攻城之舉。
且,城中守御物資早就耗盡,為何還驅趕黎庶而來
數百面有饑色的黎庶,于攻城何益邪
正當上邽城頭上,所有魏軍士卒都心中詫異著,這些黎庶前至百步,便各自放聲。
“娃啊,恁時候回來耕田啊,再不春耕,今年就沒有過冬糧了。”
“老漢吶,娃最近病了,上吐下瀉的,恁咋弄都弄不好你不歸來,娃都不知咋過,我娘倆就活不起去了。”
“阿父,大母暈倒了好多次了,在榻上讓孩兒帶話,說想見你最后一面,才走得安心。”
“仲兄,大兄已經戰死了,你若再戰死了,家里孤兒寡母的,還咋活啊”
蒼老的沙啞,年少的清脆,婦聲的尖亢,各有不同。
言辭所囑,家長里短,亦不盡相同。
然,那涕淚齊下的悲戚,撲面而來的傷哀,皆如子規啼血般凄涼,無一例外。
亦城墻上的曹軍士卒,人人涕淚滿面。
努力的擦去淚水,睜大眼眸,豎起耳朵,循聲目視尋各自家人,隔著那早就被鮮血染成烏黑色的城外百步土壤,愴然而答。
有些始終沒有尋到家人的士卒,始終沒有人應答的婦孺,慢慢的就滿目悲涼,最后抱頭伏地,痛哭不已。
悲鳴如刀,聲聲斷人腸。
亦然,讓今歲春三月的風,尤其的冷。
扶著城頭垛口而立的郭淮,見狀便昂頭向天,緩緩閉上了落寞無比的眼睛,長聲嘆息。
他的麾下將士,絕大多數都是從本地招募的。
而如今,四面楚歌矣
昔日垓下之圍,楚軍夜聞四面皆楚歌,卒皆無戰心,悲愴散去。讓那有萬夫莫當之勇、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項籍,都無奈自刎烏江。
他自身,不過一雍州刺史耳,又何能逆轉局面
唉
不想,決死之時,竟來得如此之速矣。
心有所悟,郭淮睜開雙眸,揮手制止了自身的部曲,莫要去遏制那些兀自悲鳴的士卒們。
城外的老弱婦孺,呼喚出聲來時,就注定己軍士卒心必亂,再申令亦于事無補了。
尤其是,他們已然誓死守城一月有余。
也不負大魏了,何必苛之
而就在此時,城外那幾隊蜀軍,整齊放聲而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