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被巴蜀前后夾擊之勢,我軍連日苦戰的士卒,尚有多少人可死不旋踵而戰
我大魏,竟失隴右了啊
對局勢洞若觀火的張郃,心中喃喃的都是這句話。
亦然,任憑著魏平及戴凌二人,一邊拉著馬韁繩狂奔而退回蕭關,一邊呵斥著部曲督領士卒斷后抵御。
因為,他心若死灰。
于街亭與蜀諸葛亮攻防,他戰死了近萬士卒,無果。
馳騁十余日,繞道近千里,他終于趕到了蕭關的后方,看到了大魏奪回隴右的曙光,滿懷著將蜀軍趕出隴右的希望。
然而,上蒼薄于他。
先是給了他期待,又掐滅了所有的希望。
遙想當年,官渡之戰,他率眾投于武帝。武帝執他手而謂曰“昔子胥不早寤,自使身危,豈若微子去殷、韓信歸漢邪”
見信甚重,器異莫名。
亦讓他感銘五內,不辭艱辛為大魏征戰近二十載
如今官至大魏左將軍,亦年過六旬。本以為,此生不負先帝之恩,留下身后百戰之名而離世。
卻是不想,在此眼睜睜看著,隴右從自身手中被逆蜀奪去
焉能不恨邪
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
他此生便歷經多不少敗陣。
然而,那時候,他尚且能開兩石之弓,鏖戰一日而不倦,馳馬十日而不乏,一餐食斗米七斤肉
哪怕一時敗了,亦能再度勝回來
但今,他已垂垂老矣
尚能有機會,報武帝隆恩否
心中恚忿與悲戚交加之下,張郃隱隱覺得,先前在街亭時的胸悶氣短,隨著十余日馳馬趕路以及今日的無奈退兵,變得更加難受。
猶如心頭上壓了一塊巨石。
挪不開,卸不下。
且隨著戰馬的顛簸,慢慢的加重分量。
抑或者說,他自己也不想挪開。
而此時,山道之北,披著漢軍甲胄的騎卒,終于從地面上浮出起來,沖破連綿細雨形成的雨簾,疾馳而來。
“無前”
為首一騎,身披魚鱗甲,手執雙刃矛,咆哮如雷。
乃是大漢唯一掌騎的將領,趙廣趙義弘。
在此番兵出隴右中,魏延的職責,乃是北上平襄城遏止逆魏涼州援軍。
丞相以涼州多騎為由,將趙廣調入了他的麾下聽命。之前也有所建功,于長離水葫蘆河設伏,擊退了逆魏將軍鹿砦的騎兵。
初,鄭璞以馬謖部入蕭關,遣人去魏延處求援。
魏延得報后,當即就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怒斥馬謖委實乃禍國之疽。
還翻了舊賬,于眾多將佐面前,列數昔日在漢中時二人共事的林林種種。
又思忖逆魏涼州的兵馬不敢來戰,且又有將軍郝昭轉去西平郡,威懾湟水河谷的羌胡部落不敢有異心,覺得以七千兵馬也足以扼守。便以趙廣的騎兵為前驅,領“蜑獽”軍的張苞為后續,前來蕭關道助戰。
從馳援的人選中,便可看出,先帝劉備以他鎮漢中絕非偶然。
如趙廣乃是鄭璞舊部,亦極力推選他任騎督之人,于情于理,趙廣對此番救援都會不辭艱辛、不顧自身安危。
而張苞更不用說。
張家小女,都被天子劉禪賜婚給鄭璞了
焉不心急如焚之理
此亦是趙廣來得如此之速的緣由。
他與張苞合計后,便將輜重糧秣盡數讓蜑獽步卒所攜,自身領騎先行。沿途遇上了張郃部掉隊的騎卒,也僅是分出兩百騎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