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魏天子曹叡臨幸殿宮。
數十盞青銅油脂燈具,照亮頗為堂皇的廳堂。
偶爾有燈芯迸出火花,于忽明乍暗間光影搖曳,將在座三人的影子拖拽在宮壁上張牙舞爪,讓暮色低垂的寬敞殿內更顯陰郁。
一如,侍中劉曄及中書令二人眼眸中的神采。
被曹叡急召而來的他們,看罷大將軍曹真的上表后,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并非是他們心中無有所決,而是在思緒著言辭,如何讓天子及大將軍能放棄這種孤注一擲的念頭。
然也。
他們并不贊同,曹真的提議。
破釜沉舟與逆蜀博弈,這種激進的手段,不應該出現在執國者的思緒中。
畢竟,哪怕是逆蜀得了隴右,無論國力還是財力仍舊無法與魏國抗衡。何必現今便以國之安危去博
殊為不智也。
然,曹真乃顧命大臣及曹魏宗室,又是舉國最熟悉西北局勢的督帥。
他既然提出來了作戰計劃,此生都不曾踏足過西涼的劉曄與孫資二人,沒有充足的理由,是無法勸得動天子的。
且,奪不回隴右,便會導致涼州不穩。
抑或者說,涼州亦會被逆蜀逐步蠶食,隨后被奪走。
從關中三輔出涼州,關隴道與蕭關道若是不成行,僅靠著安定郡的山道繞去武威郡,不管馳援還是糧秣輜重轉運,都是事倍功半。
僅僅靠著如今駐守涼州的三四萬兵馬,鎮壓當地豪族及羌胡部落都捉襟見肘,無法指望他們能抵御得住蜀軍的發難。
且涼州本地瘠,糧秣出產不豐,魏國亦無法再度增兵駐守。
西涼者,地處西方,常寒涼也
漢武帝設置涼州刺史部的時候,便依此來命名。
數百年前便是如此,更莫說今數十年來,西涼各郡的氣候一歲寒賽過一歲,春冬季節的白災頻發,讓黎庶及牛羊凍斃無數,糧秣亦逐步減產。
如敦煌太守尹奉,任職數年以來,便一直推行著屯田戍守及護衛商賈走絲路。
然郡內士卒屯田所得,尚不及商賈關稅所得的一半。
以此可見一斑。
從文帝便再度開通的絲路貿易,亦是劉曄與孫資不能輕易置喙,聲稱放棄隴右的緣由之一。
有財力及物力走絲路逐利者,皆是魏國貴戚及世家豪族耳
隴右不復魏國所有,絲路便會斷掉。
本就失地喪兵有損國威,他們若再諫言讓官宦豪門的利益受損,恐內部亦難安矣。
于曹丕時代便開始任職中書令、常伴駕左右的孫資,心思更活泛了些,便率先開口說道,“陛下,臣近日得報,有京兆鎬縣黎庶數百戶,取道子午谷亡奔漢中郡。”
明明被問計于曹真之策可否,他卻答非所問。
然而,曹叡聽罷,面色便兀然一僵。
他少小便被魏武曹操愛之,常令在左右,且斷言曰“我基於爾三世矣”,聰慧自是超乎常人。
是故,他無需作思緒,便聽出了孫資的言外之音。
曹魏代漢的時間,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