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是從巴蜀之地新募而往的,更多乃大漢收復隴右與涼州后,從魏國俘虜中挑選、將附魏羌胡部落或豪右徒附與部曲授田編入軍籍;抑或者是以絲路貿易與牧場田畝誘巴蜀豪族而往,趁機將他們的部曲編入郡縣戍守輪值之卒,等等。
巴蜀人力物力枯竭、大漢短時期內無有再度征伐的底蘊,并非是一句虛言。
是故,天子此些年出宮問貧察孤寡,多往來于屯田在京師成都周邊的軍籍家眷,但求不令那些為國征戰的北伐將士死不瞑目。
今見鄭璞行舉粗鄙如軍中鄙夫且帶疤的顏容,亦令天子陡然思及了北伐未開啟之前,初見時意氣風發、風姿特秀的桑園鄭郎。
歲月奔流不息,將美好淹沒將丑惡掩埋,亦讓人們領悟許多世間道理。
名望與德行等乃士人所求耳,非乃君王繩準。
至少,以如今天下三足鼎立之勢,并非是君王所求之功。
如子瑾所言,我且論跡不論心罷
須臾間,心念百碾的天子沒有了食欲,放下割肉小匕,起身取清水漱口凈手。
此時堪堪腹飽的鄭璞,見天子案幾上所剩炙肉與稻飯極多,同來凈手漱口時亦忍不住發問,“劉君近日食欲不振乎”
“非也。”
接過侍從遞過來的麻巾擦干手,天子搖了搖頭,隨意尋了個理由搪塞,“乃我出宮之前,皇后還奉了些許糕點與我果腹,現今腹中不饑。”
言罷,又揮手招扈從牽來馬匹,利索的扶鞍而上,笑謂道,“子瑾且隨來,看我親耕的稻田如何。”
“唯。固所愿耳。”
初夏四月的午后陽光,不算燥熱,但卻盎然了郊野的郁郁蔥蔥。
策馬緩緩,放目而顧時,只見走馬河兩岸草木竟發、萬物生機勃勃;待斂目而傾聽,便又是鶯歌蝶舞、微風撫過稻田的欣榮樂章。
籍田里的稻苗長勢很好。雖說其中有籍田令等人悉心照料的干系,但天子能持之以恒歲歲親耕籍田,已然是勝卻無數了。
似是天子對此也頗為滿意。
待二人策馬行百余步后,便側頭發問道,“昔吳主以會稽之南嘉禾自生,以為獲德于天乃改元。今我親耕之禾猗猗,不知可媲美江東那自生野谷否”
自生之禾與親耕之稻
此是有問于我,獲德天眷與勵精圖治孰可貴、孰可長久乎
聞問,鄭璞瞬息間便洞悉了天子之意,亦囅然而笑,“稻禾乃果腹之物,自生亦好,自耕也罷,無有多少區別。再者,劉君若是有意,我不僅可令嘉禾在巴蜀任何一郡縣自生,就連那鸞鳥來儀、井現黃龍、神龜獻圖抑或白鹿祥世等諸多祥瑞,一并為我大漢呈現出來。”
呃
此話甫一落下,天子便猛然拉起了馬韁繩,滿臉震驚的看著鄭璞。
無他,驚世駭俗耳
雖然孔夫子尚且不語怪力亂神,但諸如“亡秦者胡也”、“劉秀當為天子”等讖語靈驗后,當今世上不乏堅信鬼神有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