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多禮。”
徑直步至上首入座,鄭璞笑顏潺潺伸手虛扶,“君棄逆魏,不避行途艱辛、不懼殺身之禍來奔,委實乃義士也且入座。”
“謝司直。”
石苞依言直身,唱諾入座。
而鄭璞的問話旋即而至,“君儀表堂堂,行舉自若,乃非常人也何在逆魏時,止于屯田小吏”
這一問,令石苞滿目悵然。
出身微末的他弱冠之念便步入仕途,雖才學不缺且輾轉各地汲汲而求,但兜兜轉轉十余年,終不得出頭際遇,其郁郁不得志的心酸苦楚,豈是一言兩語能概之
沉寂了少時,他方自作訕笑,拱手作答,“苞才疏學淺,德名不顯,既無家世助力,又無貴人提攜,居卑處微乃必然也。今苞棄魏亡奔而來,并非求顯赫之職,乃見冀州桑梓之民徙入關中后苦徭役哀生計,實不忍視之,故而尋機自子午谷入漢中,不與同流合污也。”
“善”
鄭璞拊掌而贊,“哀民生之多艱兮,長太息以掩涕。君得此言也。”
言罷,略作沉吟,又繼續說道,“我大漢自丞相開府治事以來,掄才不問家世、不論出身,盡忠益時者必得其位也。嗯君可知姜伯約否”
“回司直,知之。”
石苞頷首,囅然而笑,“苞入關中京兆數年,常流連于市井中,對大漢諸將皆略有耳聞。”
“嗯。”
鄭璞亦頷首,輕聲說道,“伯約初為魏將,后入漢,其才丞相器之,屢委重任、不吝擢拔,已然征西將軍矣且今留駐河西,督涼州兵事。我大漢現今僅益、涼二州,而伯約督領一州,足可見我大漢用士之風也。君棄逆魏而來,毋庸自疑,且關安國贊君有經國之略,只需奮起盡忠,我大漢必可令君得施胸中才學,得授顯職與揚門楣家聲也”
聽得肺腑激昂的石苞,剛想慨然作言,卻被堵在了嗓子里。
蓋因言罷的鄭璞,根本不等他作聲便又話鋒一轉,發問道,“君可知楊儀楊威公否”
楊儀楊威公
漢魏爭鋒以來,此人似是不曾有功績傳揚啊
才入關中數年的石苞有些茫然,垂頭好生想了一陣,才如實回道,“回鄭司直,苞交游不廣,不曾聽聞此人。”
“楊威公昔乃逆魏荊州主簿,襄樊之戰前奔入我大漢。”
鄭璞將楊儀入漢后的過往大致說了一遍后,乃作肅容而誡之,“威公此人,署事稱能、才干絕倫,有功于朝廷北伐,然不修德行,覬覦權位、妄自尊大,多有怨懟之言,今已然被廢為庶人徙邊郡矣”
是的,楊儀被論罪徙往汶山郡與廖立作伴了。
自他被貶歸地方,任職犍為太守后仍不知悔改,怨懟之言不絕,被郡內僚佐告發,上稟于考察官員施政得失的廷尉李嚴。
李嚴與他可沒有什么交集,更不會念及他昔日苦勞。
得聞后,令人察得事情屬實后,乃上表天子劉禪,與朝中諸公共議依律將之廢為庶民、舉家徙去汶山郡了。
而身在隴右的鄭璞得知此事,緣由乃后繼的犍為太守,恰好是他兄長鄭彥
“我大漢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但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君若被朝廷授職任事,當奉公守法、修德積善,日后得顯于時,亦需以楊威公為戒。”
說完楊儀之事,鄭璞語氣殷殷而謂之。
完全忘了他自己便是性情剛愎、睚眥必報,素不以德著稱之人。
不過,這對敲打石苞無礙。
當鄭璞話語甫一落下,石苞當即神情一凜。
連忙起身作禮,音容激越而道,“司直訓誨,苞銘記于心,日后不敢有忘若朝廷不以苞愚鈍授予官職,苞任職必勤勉篤行、修身養德,絕不作無智之舉貽笑大方。”
“善”
鄭璞頷首而笑,按手讓他就坐,“無須如此,且座,且座。我不過就事論事罷了,無有疑君品德之意。且觀君儀表,可得正氣凜然之贊,絕非德薄之人。”
客套了幾句,他才斂容捋胡,也終于到了察其才問其能的步驟。
問曰
“今四海分崩,呈三足鼎立之勢。逆魏擁天下富庶之地,人口密集、物產豐饒,而我大漢僅據地二州、民少且物寡,實乃敵我懸殊也。君舊時在逆魏,足跡多歷他方,不知可有裨益我大漢之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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