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少時,丞相深深呼出了一口濁氣。
將窗掩上,再次步來歸座,聲音也恢復了往常溫和,“且說說罷,你是如何作思的。”
“諾,謝丞相。”
先是行禮告了罪,鄭璞才直起身,將苦思了月余時間的策算道出。
“丞相,屈吳山之戰已然細細問過幸歸來的將士,知附逆魏的雜胡部落并非是詐降,而逆魏竟能預先設伏,由此可見雜胡部落必乃逆魏故意逼反的。亦可知,彼逆魏者,貪功之切,已然將士卒視為草芥矣既彼貪功,璞便如其愿,送他一次可令雙方戰事攻守易形之功鹯陰城塞者,乃河西門戶,亦是敵我攻守易形之倚仗,若璞虛鹯陰以誘”
言至此,丞相抬手打斷了他,“子瑾且止。屈吳山之戰,逆魏能設謀至此,可見彼乃足謀之輩,縱使子瑾以鹯陰城塞誘之,彼焉能中計邪”
“丞相,此亦是璞求督戰河西之故。”
聞問,鄭璞不假思索而道,“善泳者溺于水。璞督兵隨征以來,好詭道、多逞險謀,此逆魏亦知也。彼既乃足謀之人,知璞督戰河西,必處心積慮尋出璞用兵之詭也若璞用兵之時,先謀為誘、后謀為實、計中尚伏計,令彼自持洞悉我所欲,又兼有貪功之念,必會驅兵入我彀中矣”
先謀為誘、后謀為實
計中計
微耷眼,丞相拈須而思片刻后,才繼續出聲道,“子瑾長于軍爭籌畫,隨征以來,屢謀皆中。以逆魏賀蘭山兵馬,我自是信子瑾必能破敵、揚我大漢之威。然而,子瑾可曾想過,依我軍現今糧儲,即使攻滅了盤桓賀蘭山的魏軍,于我國而言又有何裨益否”
是啊
現在攻滅了盤桓在賀蘭山一帶的魏軍,對大漢并沒有什么裨益。
因為大漢國力的原因,將靈州、丁奚城與富平縣等逆魏的屯田地都打下來了,亦是“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
畢竟,如今南匈奴劉豹盤桓在朔方郡,且云中、五原等郡亦被魏國復置了。
屆時大漢占據了賀蘭山,逆魏從關中走苦水河與并州朔方郡、五原郡兩路夾擊,漢軍駐守的兵力少了將無法抵御,兵力多了則是舍本逐末入主關中、還于舊都才是大漢朝廷的當切之急,沒必要將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與糧秣輜重消耗在無所得的戰事中。
先前讓姜維他們侵擾,乃是為了磨練騎兵而已。
退一步而言,魏國在賀蘭山屯田,意在為了牽制漢軍在河西的兵力。
就算是要攻滅,也應該等到入主關中之戰開啟。因為提前攻滅了,魏國可待漢軍退兵后再遣一部兵馬過去屯田自守,讓漢軍不斷的消耗戰爭底蘊。
“回丞相,璞有思過。”
鄭璞拱手作禮,朗聲而道,“此亦乃璞設謀之故也蓋因璞此番舞劍賀蘭山,意在安定郡高平城丞相,璞竊以為,現今逆魏料定我軍無有兵出關中的糧秣,一二歲之內皆會矚目于淮南與江東爭奪合肥新城,此乃我軍拔此城之良機也”
“且今文容兄逆魏知我家世,亦知我睚眥必報。我若在河西督兵,隴右及漢中等地兵馬皆不復調,彼等必以為我乃求復仇,亦不嚴加防范高平也”
“若事順遂,我軍下高平城,則乃逆魏隴東不可守。逆魏隴東不可守,則關中再無險可守彼唯有龜縮城內、堅壁清野以待,而我軍可走褒斜谷、陳倉與蕭關入關中,占據空曠之地屯田,困城打援、徐徐而圖。”
“如此,我軍無有糧秣之困也亦可言之,我軍可提前三年入主關中矣”
夜深人靜。
連綿了數日的大雪終于停歇,但朔風仍舊肆意哭號著。
丞相的署屋仍有燈光,又冷又困的值守小吏雖然早就被叮囑歸去歇息,但他依舊堅持守在外面,且他已然悄聲進入添了好多次炭火。但端來的膳食冷了又端回去熱,反復了好幾次,他都不敢出聲請丞相用餐。
鄭璞早就歸去了。
徒留丞相一人手執著青銅油脂燈,立在巨大的輿圖前沉吟。
他知道鄭璞所言的提前三年入主關中,蓋因在先前的計議中,乃是出兵關中需要待到“國有三年之儲”。
他更知道鄭璞之謀并非急功近利。
只要能攻下高平城,以漢軍的野戰能力,不管魏國有多少兵馬都無法阻止無有后顧之憂的漢軍進入右扶風,占據沃野邊屯田自給,不再受困于糧秣轉運之難
亦會讓“還于舊都”的夙愿提前夢圓
故而,丞相半點睡意都無。
就是倏然想起此籌畫的契機,丞相難免心悲鼻酸,“嗚呼,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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