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五月。
安定郡烏氏縣,涇水支流河谷。
假歸來巡看屯田之事的魏延,正在一河畔兀起的山石上坐著。
一身燕服、略顯張亂的頭發隨意用葛布帶系著,手提著個馬奶酒囊,在暑氣中懨懨欲睡,半點驃騎將軍的威嚴都無。
亦讓正牽馬步行而來的鄭璞,遠遠瞧見了,就忍不住作了句戲謔言,“將軍臨水假寐,乃是在思魚之樂乎”
是的,他從河西歸來了。
緣由乃是夏初四月時,鮮卑拓跋部與南匈奴劉豹私下達成了互盟,進入河套平原的五原郡北部今固陽縣了。
雖說五原郡各縣大多都依著大河畔,且有山脈橫斷南北,只需扼守住滿夷隘谷便可令拓跋力微無法寇掠,但魏國官府并沒有輕視。
畢竟,游牧部落四季遷徙、尤其擅于千里跋涉。
亦是說,朔方郡與云中郡都要面臨鮮卑拓跋部的擾邊威脅。
是故,當劉豹自動請命,以本部前去驅逐拓跋力微時,魏國官府并沒有起疑心,當即便允了。
當雜胡部落將此消息傳回來河西后,鄭璞便讓徐質與張特督領著西涼鐵騎南下至關川河谷待命,自己則是帶著十余騎前來尋魏延。
沒必要留在河西了嘛。
再說,自己帶著西涼鐵騎南下了,亦能讓無有后顧之憂的劉豹早日與魏國反目成仇。
魏延得悉后,便讓吳班暫代主事困守陽城與約束各部諸事,前來與鄭璞計議今秋出兵之事。
他雖然官職更高且督領著主力,但鄭璞乃是偏師督將,臨戰同樣有獨斷之權,并沒有被劃入他的督領職權內。
比如,驍騎將軍趙廣部、柳隱與張嶷以及駐守在高平城內蔣舒部,丞相都明確劃歸鄭璞調度了。
至于他為何獨身北上,而不是等鄭璞趕赴陽城野外軍營,與眾將群策群力嘛
魏延覺得兩者沒有什么區別。
在陽城野外軍營的各部將率能提出的見解,他魏延沒有想不到的可能。
何必要眾人軍議呢
而且,他覺得自身鄭璞有一點狠相似籌畫策算,不懼兇險,皆求出奇制勝。
是故,還是二人私下計議的好。
免得提出略帶兇險的計策了,其他將率出于求穩之心出言反駁。
屆時,他動用督帥權威否決會不利于各部共力用命,不否決,又會無法推行自身所謀,何必徒增煩惱呢
況且,難得丞相此番很放權
讓他與鄭璞共議決策即可,無須再遣人繞道去五丈原請命。
“提甚老莊之學老夫連論語都沒記全,焉有閑暇去理會那魚之樂”
聞言,魏延略睜開眼瞥過來,張口罵了句,又將早就備另一酒囊取出招呼道,“子瑾且來坐,此處有風,涼爽些。”
“好,將軍稍等。”
鄭璞笑著行了一禮,向前捧起河水將滿臉的塵土洗去了,才步前坐下接過酒囊而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