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停留在重癥病房的時間超出了預計,不過因為他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在隨時間趨向正常穩定,也就沒有太讓身邊關心他的人緊張提心。
特別是裴清爸爸,老男人已經一連半個多月沒回過家,一直住在附近的酒店,曾叔倒是兩個星期前就回去縣城了。
裴清奶奶都在電話里叫罵說又跑哪去瘋耍,老男人每次聽電話都呵呵笑笑,如今的他心情還好,不像開始那一個星期似的幾近崩潰。
按照醫生的安排,裴清今天就可以從重癥病房轉到普通間,之后就是等待了。
將近一個月沒去學校了,沈佳夢都差不多快要忘記在學校里的作息,感覺過往的歲月很漫長,不過一點也不難熬,就和現在一樣。
1312,又到下午一點多,剛吃過爸爸從家里帶來的飯,午睡的習慣很難改掉,女孩抬手合掩著打了個哈欠,揉揉濕潤的眼睛。
眨眨眼,強打精神,沈佳夢開始發呆,盯著床上的裴清發呆,有了那么多天的經驗,她知道只要熬過去這半多小時,后面一直到晚上,就都可以好好的。
頭幾天的時候,他的額頭上還包有一小塊紗布,之后護士姐姐幫他拆換下來了,傷疤也慢慢變淡,到現在都已經快要看不出來。
她記得每一個細微處的變化,因為這些都是他在慢慢變好的跡象。
沈佳夢沒有記恨那個開車的年輕人,她甚至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因為僅僅是關注發生在裴清身上的變化,就占滿了她所有的思考精力。
“怎么還沒好呀”
女孩蠕唇嘀咕,這只是日常的一句小埋怨,如果還和最開始時候的那個星期一樣,她會容易地把自己的鼻子弄酸。
一扇窗四面墻的空曠空間里,除了每天定時在早上和下午進來給裴清檢查身體以及換藥的護士,白天的絕大多數時間只有沈佳夢一個人陪護在這里。
因為她說自己可以從早上的八點一直到晚上的九點都待在醫院,加上裴清爸爸也沒理由非要和她搶,所以只好讓自己在夜晚晚些的時候再過來。
這樣一來也方便輕松,白天和凌晨就都有人看著裴清。
這間病房里總計有三張床位,不過現在只有裴清一個人住在這里,看起來醫院給安排到的病房正好沒有其他病患。
沈佳夢釣了好一會兒的魚,待到墻上分針的指向一點半,她總算能保持清醒了,于是把習題擺正在腿上,現在可以繼續學習。
但是進展緩慢,她眼下做題的速度可能比不過裴清好起來的速度,半個多月過去,這本學校老師發下來的新習題在她手上甚至還沒翻過去十頁,而且這還把目錄的兩頁給算進去了呢。
眼前的段落漸漸變得模糊,又走神了。
飄忽不定的心緒又沒能落在思考題目上。
有件事,是沈佳夢最近才慢慢發覺的自己原來并不擅長學習,原來都是因為他,自己才能把那么多的東西學得那么好。
她噘嘴,抬起手背在眼睛前擦過,感覺到要哭的時候得提前弄一弄眼睛。
悄悄地讓自己的手鉆進到他靜躺在身側的手心里,只有邊上沒人的時候她才敢這么做,因為要是被別人看到了的話會很不好意思的。
生與死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隔閡
仿佛掉進冬天的冰湖,冰冷到麻木,身體在重力的拖曳下不斷下沉,五感在摸不著邊際的黑暗中完全失去,感受不到時間,更感受不到空間。
裴清做過不少他能夠進行自我控制的清醒夢,但是現在的這場夢來得并不相同,甚至他都無法得知自己正在做夢。
無法分清真實與虛擬,它們仿佛被某種力量給模糊了,就如同沉浸在普通人的夢境里,不知道自己正在沉睡,也沒有喚醒自己的能力。
但幸運的是,時間站在裴清這一邊。
時間不止會破壞而已,它也會修復損傷。
起初,是觸感回來了,裴清時常能感受到癢感,在自己無法控制的手心的位置。
再后,是弱微進步的聽覺,他能聽到一兩句嘀咕與呢喃,聽不清究竟,也不明白意思,他的思維還很遲鈍。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光感。
這一切無不讓他想要睜開眼睛,努力撐起一片視野,讓一切都撥亂反正,讓一切都回歸原位。
暮色四合,一晃太陽已經落山很久,到九點鐘了。
“要回家了我明天再來陪你哦”
室內留著盞溫色的床頭燈,沈佳夢起身湊近到沉睡中的男孩耳邊,傾訴別離的不舍。
雖然在這里一句話也不能和他說上,這家伙一直在睡,但只要是能見到他,她就會很安很安心。
之后她又落座到椅子上,呆呆的,因為裴清爸爸還沒到醫院,還可以再陪他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