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嬌亦步亦趨跟在顧景堯身后,他腿長,步子自然也邁得快。
眼見跟不上了,她一時著急,便抓住他的袖擺。
“你等等。”
身前的人腳步一頓,緩緩側眸看過來。
許是在她記憶中有那小賊“死無全尸”的前車之鑒,她眼神閃躲,迅速放開他的袖子。
她不敢抬頭看他,明明心里害怕,眼神卻還固執地盯著他掌中的酒樽,小聲道,“你將朕的寶貝奪回來,朕很欣慰,如果你愿意獻給朕,朕會好好獎賞你。”
她的住處離宴席臺本就遠,再加上她步子慢,路上耽誤許多時間,已經搓磨掉了顧景堯所剩無幾的耐心。
他將白色長袍上沾染的桂子拂去,揚眉不耐道,“離這么遠,是怕我吃了你”
周遭寂靜無人,湖水散發的涼意侵染至她露在外頭的肌膚。
她意識不清,只憑著規避危險的本能聽見“吃了你”三字,瞧見他冷峻陰沉的面龐,忽的垮下臉,后知后覺道,“你說什么”
她目光掃向他發間尚未褪去的易容狐耳,恍然大悟道,“朕的管事太監,居然不是人,是妖怪”
顧景堯右側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最后卻只是一把拎著她的領子將她像是拎雞仔一樣提起來,跨步朝著住處走去。
裴嬌被他拎著,瑟縮了一下身子,臉皺成一團,雙腿亂蹬,“你這妖怪,是不是造反待會就要殺了朕,然后拿朕做下酒菜朕是天子,你敢”
“還是說,你喜歡吃原汁原味無污染的”
“好吧,朕和你實話實說,我不愛沐浴,味道可怪,吃了就要嘔的。”
聒噪。
比平時的她還要聒噪上百倍。
顧景堯竹節般的指節微微泛白,眼神沉郁,整個人不耐到了極點。
裴嬌說著說著便愈發肯定了,隨后她誠懇地說,“實不相瞞,朕是為了你著想,朕體內的皇室血脈,其實是有毒的,你吃了會中毒的。”
“毒發癥狀很恐怖,會渾身發青,口吐白沫,迅速變禿,頭發掉光,七步而亡。”
“”
顧景堯額角青筋直跳,終于,他俯身和裴嬌對視,冷聲道,“閉嘴。”
隨后又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威脅的話“再吵就殺了你。”
裴嬌一怔。
若是放在平時,她仍舊會習以為常,像是沒事人一樣左耳進右耳出。
可下一刻,顧景堯便瞧見手里的小姑娘雙眼迅速泛紅,纖長綿密的睫毛快速抖動了兩下,便有眼淚順著瓷白的臉啪嗒滴落在他的手上。
她似乎不肯走了,也不管領子還在人家掌心里,直接賴在原地,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噎道,“你、你就算要造反弒君,也不可以這么兇,能不能像朕一樣好好講道理。”
顧景堯瞳孔微縮,他緩緩垂眸,盯著手背上那顆晶瑩的淚珠,目光晦暗不明。
溫熱的,濕潤的,燙在他冰冷的肌膚上,在所有的感知中,尤為清晰透徹。
微風襲來,摻雜著她細微的哭聲。
聲線軟而清脆,像是初生雛鳥的叫聲,恍若撒嬌一樣。
她其實不怎么愛哭,平日里就算練劍的時候受傷了,痛的倒抽涼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也會找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迅速抹去。
他垂眸看著此時此刻滿面是淚雙眸泛紅的裴嬌,渾身血液洶涌,波瀾不驚的心中竟又憑空而生滋生一種詭異快感。
這種感覺,比起殺戮帶給他的愉悅更多,令他呼吸急促,暗自興奮地咬緊了牙關。
攜著桂子清香的晚風拂過少年潔白的長袍,他若有所思,眸光漆黑,比周遭的夜色更為濃稠暗沉。
良久,他緩緩低下身子,順勢抬起她的下頜,用衣角將她面上的淚溫柔地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