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嬌腦中思考著無數個問題,不知不覺中,她已然進行許多個輪回。
她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擋在楚梨身前,多少次親眼看見自己的身體被貫穿,多少次疼得想要嚎啕大哭。
多少次目睹無能為力的女孩們慘死在這群墮妖的魔爪之下。
她覺得這夢魘般的記憶不僅困住了楚梨,更困住了進入這里的她。
她的視線被血浸染,開始麻木,開始害怕,開始絕望。
在她再一次提著劍,跌跌撞撞地走出,再一次準備去為楚梨而死的時候。
這一次,院內梨樹下站著一撐傘的身影,他看向滿身是血的裴嬌,淡淡道,“你是要趕著去送死”
裴嬌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渾渾噩噩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讓開。”
她渾身被雨水浸濕,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沾染著血跡的面龐更顯瑰麗。
這樣的她像是在暴風雨中抽芽的柳條,竭力生長,比起平時的溫軟沉默,卻讓人有著更深蹂躪摧毀的。
狐妖揚起下頜,眼神涼涼如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眼眸漸深,似是幽潭般。
他步步緊逼,幽暗高聳的影子將她罩了進去,眼底透出陰狠深沉的黑,“與其便宜了那群低賤的東西,倒不如死在我手里。”
劍光閃過,裴嬌手上那把長劍瞬時貫穿了狐妖的左肩,“讓開,否則我會殺了你。”
狐妖目光平淡地看向她,繼而朝著她緩緩走近。
他高大的影子倒映在灑滿梨花的青石瓷磚上,每走一步,那劍便越深陷進他血肉中一寸,劍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卻面色不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微微上揚的眼尾帶出幾分清冷的嫵媚。
裴嬌麻木的雙眼被這血色刺的一痛,她眼中恢復了些清明。
下一瞬,狐妖徒手握住劍刃,直接當著她的面將長劍抽出。
又稠又熱的血從他白皙的掌間落下,他眼下的陰翳越發沉重,眼眸異常壓抑深黑。
他用染血的手掌附上她的后頸,幅度緩慢,像是在安撫逗弄寵物,緩緩啞聲道,“當初在那幻境中,你便是用這般低級的手段影響我的”
裴嬌微微一怔,雙手開始顫抖。
他原來早就知道是她了。
他的手掌從她的后頸掠過,蹭過她的鬢間,隨后不由分說地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用力地蹭過她的唇角。
“當真是花言巧語的騙子。”
原是在千機谷內,那些對他說的話,估計便也是這般信手拈來。
她可以對任何人說。
恍惚中她被迫抬眸對上他的眼,撞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他面無表情道,“再去為那女人擋刀,說出令人發指惡心的話,我便親手掐死你。”
大雨如注,血流成河,裴嬌心中悵然。
她茫然中望見遠處回廊上被墮妖追趕的少女。
身后的墮妖似在戲耍她,在她快要逃出生天之時,又將她拖入深淵。
裴嬌對上少女麻木的雙眼,她同樣也在望著她,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化作怨恨與詛咒。
恍若在說為什么,為什么不救我
裴嬌心里有一根弦轟然斷裂,她崩潰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劍,握著劍的手開始不停發抖。
她現在這樣,和那些濫殺無辜的屠夫又有何異
這時身前的人伸手遮蔽了她的雙眼,視線落入一片黑暗。
縱使她已然知道這幻境中的狐妖可能便正是顧景堯,是她最為害怕的隱患和變數。
但是她此刻卻別無選擇,只能渾身顫抖地緊緊依靠著他,企圖從他身上汲取唯一的溫暖。
他垂眼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孩埋首在他頸間,像是開在這血色中一朵孤單脆弱的花,仿佛離了他便要凋零枯萎一般。
這認知令他渾身血液倒流,手臂不住地顫抖,內心深處浮現一種勝過殺戮的歡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