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夜又陰又沉。
院里黑黝黝地看不到半縷光,她努力忽略柴房的存在,迅速上完廁所往家里跑。
倏爾,她看到大門外飄來一縷火星。
像是有人在門口抽煙。
夏曉曼停下腳步,猶豫叫了聲:“爸?”
門外無人響應。
片刻,后面才傳來一個清冽的男音:“我,賀以舟。”
夏曉曼愣住。
猶豫許久才過去開門。
賀以舟手里夾著一根沒有抽完的煙,星火在他的指尖忽明忽滅,映出一張疲倦的清俊眉目。
他掐了煙,“明月在這兒嗎?”
夏曉曼點頭,“今天回來的。”
賀以舟抿唇,眼神閃爍兩下:“她還好嗎?”
夏曉曼如實說:“睡著了。”見他風塵仆仆,便問,“用不用我把她叫出來。”
“不用。”賀以舟眉頭舒展開,“她平安就好。”
夏曉曼敏感覺得兩個人是出問題了。
別人的私事她不好貿然過問,可是這樣干站著也有些尷尬,夏曉曼正想找點話題,就聽賀以舟說——
“我先走了,你不用把我過來的消息告訴你姐。”
夏曉曼怔了一瞬:“你要回去?”
“不。”賀以舟說,“我在村里借住一宿,你回去吧,省得她擔心。”
夏曉曼關門回屋。
一縷月光破開烏云,清冷冷地打在他面前的木門上。他深深朝里面看了一眼,最后扭頭,背影逐漸消失在黑夜當中。
村里的喪事沒那么多說節。
頭七過后,死者安葬,再辦個大席就算走完了整個流程。
夏明月拿出所剩無幾的存款來安置奶奶。
整個過程她理智又冷靜,直到棺木入土都沒有流一滴眼淚。
堂叔和堂嬸在葬禮上哭作一團,其他親戚不管真心假意都跟著哭喊。只有她,平靜地看著遺像當中老人的面龐。
這張照片,還是夏明月當初給照的。
村里人長舌。
他們說她沒有孝心,背地里罵她狼心狗肺,奶奶養她這么大連眼淚都擠不出來。那些話就在背后尖銳扎她,大聲喧鬧,生怕她聽不見似的。
夏明月不在乎。
送走親戚,她開始整理奶奶留下來的遺物。
老人家生前簡約,東西用的都不多。
她先整理衣柜,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基本都是夏明月買的,其中是一件紅色的襖子,收整時,她發現襖子上面的吊牌都沒有摘。
夏明月拿著那件衣服半天都沒有回過神。
再往里翻,又找出一條手織圍巾。圍巾很舊了,線頭都開了好幾個。
夏明月把圍巾掛在脖子上,想起這是奶奶在她初中時給織的。當時窮,她就拆了自己的毛衣,這才織出一條圍巾。
這么多年來,她以為這些舊物早就扔了,沒想到還好生生在這里。
圍巾上有陳舊的氣息,還有一股奶奶身上特有的香油的味道。
她眼眶澀澀的,繼續翻找,發現衣柜下面壓著有一個老舊的鐵盒。
盒子里都是舊物。有她小學到高中的獎狀,有她得獎的照片,也有她小時候送給她的小玩意。
這些在別人看來是廢物的東西,卻被她當成寶物一樣收納著。
夏明月抱著盒子,心臟酸脹發疼。
她把東西收好,又去整理其他。
老人的手機被嬸嬸放在了抽屜里,還有電量。
她按開手機,發現未讀短信八十七條,劃開屏幕的瞬間,又過來兩條。
[未知信件:夏明月死了。]
[未知信件:你孫女真不是人。]
“……”
夏明月的手有點抖,她點開消息一條一條看過去,然后發現——
一百條短信,奶奶共回復了八十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