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亦不清凈,烏寶齋廳內設下七八臺席面,排坐著京內眾多官眷。對過亭子里戲罷,又請了三個倡人在廳內輪番唱著。
正唱一套西廂,始見那翰林院侍讀家的元夫人提杯到上席請范寶珠,“尊府里大喜,姨娘必定是連軸轉了好些日,實在辛苦。”
這元夫人眉梢高吊,眼睛斜提,天生一張喜慶臉,提著杯,又向次席扭頭招呼眾人,“咱們白來吃一頓,哪里好意思啊肖夫人,咱們一道敬姨娘盅”
下席里拔起來兩位年輕婦人,跟著提杯舉斝,獨敬范寶珠。范寶珠心內受用得緊,瞥馮照妝一眼,志得意滿地提杯,“各位夫人只管席上坐,哪里要大家來敬我少不得我挨個兒去敬各位”
她今日穿著大紅泥金通袖袍,帶著金項圈,熱辣辣的火燒一般的顏色,襯得肌膚若雪,紅光滿面。又因奚甯官居高位,眾人只管來敬她,簇得她灼灼花如繡。
可今日原是馮照妝漢子的生辰,卻叫她范寶珠出盡了風頭,馮照妝哪里氣得過,心內照恨,面上仍笑著,提杯插科。
席上婦人品曲取樂,噓寒問暖,湊出個玲瓏錦花陣。陣外有各家姑娘小姐自成一席,擺在最末。
花綢自然與范韞倩挨著坐,見她云鬟惺忪,香腮憔悴,因問起“我聽說前些時你在家把紗霧打了,被莊大嫂子罰了一場,到底為什么打她”
韞倩遠遠朝那莊萃裊瞥一眼,又將滿廳里亂跑的范紗霧恨一眼,湊過腦袋來,“為了紗霧丟了個金兔鎖,她非講是我拿的,太太就將將罰跪在祠堂里。后來領著丫頭搜了我的屋子,沒搜出來,才許我起來。”
“我曉得這個事兒,”花綢也在萬艷百芳的上席將莊萃裊淡瞥一眼,“還問到我屋里去過,后來找著了嗎”
“亂哄哄的,誰曉得她在哪里弄丟的,哪里能找得回來只好重新打一個罷了。”
花綢笑靨溫柔,輕聲安慰,“真是委屈你,白白的將你罰一頓。”
“她也不是頭一遭借故整治我,我早習慣了。”
兩個淡淡寒暄,晃見二房里的林媽媽進來,湊到馮照妝耳朵里說幾句。馮照妝面色微凝,席上辭了兩句,與那婆子退出廳上,踅進邊上一間耳房里。
甫落在一張扶手椅上,那馮照妝便怒提眼角,“真的”
“真真兒的”林媽媽在左落座,胳膊搭在方案上,“陳橋家的親口告訴我聽的。外頭人進來說咱們老舅爺吃多了酒,陳橋家的就往廚房里要一碗醒酒湯,誰只倒叫秦婆子刺了幾句。說是哪門子的老舅爺,這滿府里,就只老太太那一門娘家親戚。”
那秦婆子正是月琴她娘,這老舅爺呢,原是二老爺奚巒的親舅舅,因奚巒是庶出,那秦婆子也懶怠招呼這沒名分的親戚,便借機諷了兩句二房里的人。
馮照妝冷耳聽著,又斜眼問,“還說什么了”
“還說什么老舅爺咱們家老太太是三公太師家的獨女,一向沒有兄弟姊妹,哪里又鉆出個老舅爺來一到這熱鬧日子,就多是那些數不上名的人來借機打秋風,要吃醒酒湯嘛沒有,黃湯倒有一碗。您聽聽,這可不是打咱們二房里的臉嘛”
這林婆子端著腰,學得惟妙惟肖,直點馮照妝怒火。她頓一頓,胳膊輕抬,甩甩帕子,冷噙一絲笑,“哼,好一張嘴,連我與二老爺也不放在眼里。你去找幾個婆子,把她捆了打二十板子。”
林媽媽有些顧慮,湊過頭來,“打也打得,只是這秦婆子是范姨娘陪嫁來的人,她聽見”
“就是要她聽見,”馮照妝扶一把髻,半身婀娜地端起,想起方才席上眾人巴結范寶珠的模樣,愈發恨得牙根癢,“也讓她醒醒神兒,這個府里頭,不是她姓范的說了算”
如是,這林媽媽得了令,只管外頭去叫上幾個婆子,一陣風似的按到廚房里,綁了秦婆子,撳著就是噼里啪啦好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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