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時候完禮呢?”
“紗霧還小,還得再家留個一二年,定下后年春天完婚。”
花綢點點頭,因問:“那你呢?你與我同歲,我是沒法子,老侯爺身子不好才耽誤下來的。你如今退了婚,可不得趕緊另尋人家,再耽誤,就要成老姑娘了。”
“嗨,眼下一為著紗霧的事情、二為著姑媽回家的事兒,家里鬧得人仰馬翻,誰還有功夫操心我?”
“姨娘回去,可怎么樣了?”
“不好,”韞倩搖首,淡淡嘆息,“回去后,家里誰都不給個好臉色。我爹,惱她斷了奚家的門路,太太,也惱她斷了紗霧的門路。雖許她從前的屋子住著,卻打照面也只當沒她這個人似的。她在你們家風光慣了,回去后處處不得意,結郁不少,趕上入冬驟地冷下來,她又病了一場,眼下都還沒好呢。”
花綢想她那么要強的一個人,忽地失了身份,料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便無悲無喜地笑笑,“各自安命吧,還是你的事兒要緊。我想著,大哥哥封了大學士進了內閣,府里不日就有一場熱鬧。回頭我寫下拜帖請你來,家里不管你,你就自個兒上些心,到那日,你在席上冷眼看哪家夫人好,若她膝下有兒子,人品也好的,我同我娘講一聲,讓她在中間調停調停。”
“表姑奶奶說了作數?”
“倒不作數嘛,可如今府上是娘在管著,大哥哥又孝順,那些夫人太太,專會討巧賣乖你又不是不曉得,好歹會賣我娘幾分面子。倘或有那不計較門第高低的,單瞧上你這個人,豈不是好?”
韞倩歪著腦袋思忖片刻,細碎地點點下巴,“哪有不計較門第高低的?不過你說得也有理,他們沒心思管我,我倒要自個兒管自個兒,倘或真有好的上我家去說和,太太巴不得呢。”
“正是這個理,自己的終身,不要怕臊。”
二女笑說一陣,趕上午飯,花綢款留韞倩吃飯,下晌使人套了車,將其送至角門外。叮囑幾句后,花綢門下站著目送,馬車在斜陽下拖著長長的濃影,很快,東風翦玉花,初雪自花綢身后落下來。
冬風吹折玉胭脂,玉華漸寒,水面蒼龍,人間如褪色的錦繡,只剩下黯淡的慘綠愁紅。
自打韞倩去后,花綢與奚緞云馮照妝三個,張羅起家中大宴。各有分工,花綢管著寫貼治席,馮照妝管著收禮造冊,奚緞云則管著禮單入帳收支銀錢。
馮照妝見把這么個肥差分派與她,倒無話可講,每日應酬著那些來往送禮的,從中抽取出一二件,剩余的交與奚緞云清點入庫。
一經點,奚緞云唬得心驚膽戰,天不亮便拿著禮單名冊走到奚甯房中。彼時奚甯正由兩個丫頭適逢穿戴,奚緞云外間里坐等一會子,焦心得坐不住,只得掀簾子進去,將賬冊遞在他眼皮底下翻一翻:
“甯兒,這可不得了,你瞧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幾百上千的銀子?你為官作宰的,收這些禮,如何對得住‘清廉’二字?”
窗外天色尚且昏暝,屋里的千燈百燭卻返照著一場雪光。奚甯扎好腰帶,賬本子也沒瞧一眼,反倒問她:“外頭天還沒亮,雪天路也滑,你怎么不叫丫頭點著燈來?”
“我一瞧那些東西,心都要跳出來了,哪還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