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來,”燭火在奚甯唇邊,將他的胡須拉出一個短短的影,掛在腮邊,“門口耽擱了一刻。”
“怎么在門口耽擱住了?”
“范家來人,說是范寶珠病重,想請我去瞧瞧。”
奚緞云擱下一團線,理裙前挪了些,胳膊撐在搭在炕幾上,“我也聽見綢襖說了幾句,說是自打回家后身子就不好,拖了這半年還沒個起色。我想,大約是傷心的緣故,既然來請,你就去瞧瞧,也算你們從前的情分?”
“我跟她可沒什么情分。”奚甯笑笑,歪在枕上,手隨意地搭在炕幾上,離她的手半尺,“再則眼下她也不是我奚家的人,我一個大男人,跑去瞧個閨閣小姐,算怎么回事兒?姑媽這會兒連個禮數也不懂了。”
當官的心腸硬起來,比這初春的夜還冷。奚緞云也不勸他,說起喬家的事情,“過些日子是大喬侄女兒的生辰,那邊的老夫人叫桓兒傳話,也請我與綢襖去。我也好些時沒見過小喬了,也該去給老夫人個請安,我可去啦?”
奚甯半垂著眼皮,目光浮在她那只軟玉凝脂的手上,不經意間,抬臂理理氅袖,毫不察覺地,就將手放在了她的手邊,望著她,“去啊,你在京中,少有說得上話的人,也就與小喬有些話講。原該多與她來往的,偏偏礙著我與泰山大人在朝中的關系,連你們也跟著少走動了。”
“倒也不是為著你,是先前寶珠在家,小喬也不愛來。她心里記掛大喬,總瞧寶珠不順眼,我更不好去,免得來來往往的,叫寶珠瞧見了多心。”
不知怎的,奚甯尤愛聽她絮絮叨叨說這些家常,歡喜間,他把虎口輕蹭在她的手背,輕得像跟羽毛,掃過了心臟。
仿佛有千絲萬縷牽制著他,令再想不起那些朝廷的紛擾。他的虎口觸摸著奚緞云的手背,像潛入密窗的一縷夢,不易察覺。
但他怕她察覺,于是順著她那些家長里短的話,十分捧她的場,“喬家的席,你喜歡去就去,與小喬交個朋友說說話兒也好,省得成日憋在府里,為著些理不完的賬頭疼。若不喜歡,隨便尋個緣由不去就是。泰水大人雖脾氣火爆些,卻很是通情達理,她不會怪罪的。”
燈影映眉心,風靜。奚緞云倩含嬌潤地笑,沖著他點頭,有一種妙齡少女的靈俏,“那姑媽這里先謝過甯兒啦,虧得甯兒孝順,還想著我在京里有沒有朋友。我在這里這些年,與那些場面上的太太從來說不上什么話,也就小喬真心實意與我說幾句。那我可真就放心去啦?”
她眨眨眼,故意逗他,奚甯心里酥麻麻的,沉穩中倏地挑出一絲浪蕩,就勢一把抓住她的手。
奚緞云驟驚,一顆心險些蹦到嗓子眼兒,“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這些日,雖他夜夜來,可一向是對坐說話,兩個人闊天海地里,搜腸刮肚地尋出一筐話說,月亮為證,除了說話,再沒別的。
眼前手陷在他滾燙掌心,她有些怕,不住往外抽。他卻死攥著不放,眼里冷毅的光化成一片粼粼波光,可憐兮兮地盯著她,“云兒……”
光這一個稱呼,就叫她心跳得像一場海嘯,發生在這風平浪靜的夜。她恨不得把火燒的臉埋進心口里,從此不必再抬起來。
“云兒。”
他又喊,仿佛這兩個字飽含了他所有的欲念,即將傾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