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甯習慣性地用拇指掛過人中,有些踞蹐,“怎么,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像桓兒的爹,倒像桓兒的哥哥了。”
他莫名其妙地笑一下,轉背走出去,剪著手臂喧聲,“你娘也不像你娘,像你姐姐!”
花綢花地里怔了半日,實在對他身上與日俱增的變化、沒頭沒腦的話摸不著頭腦,也懶得猜,仍舊轉身往總管房里去。
日子如常,又似乎不大如常了。
不知何日起,尖風薄寒收盡,花意朝發,天清日暖,又是這桃花扇底窺春笑的時節。
花蔭樓臺,簾外飛燕,蓮花顛里林鶯嚦嚦。因要往喬府去,奚緞云只怕虧了禮數,大早起便打點東西,多是一些料子繡帕之內,貴在許多都是花綢親自做的。
這廂剛點完,使下人送到外頭裝車,偏聽見韞倩的聲音。花綢忙捉裙迎出院外,笑逐顏開地去拉她,“正好你來,坐我的車一道去,你的馬車就先停在這府里。下晌那頭散席,你再與我一道回來,夜里就與我睡,明兒再家去。”
誰知不巧,韞倩就地坐在廊上,眉間攢愁,“我來就是要與你說一聲兒,我去不成了,姑媽沒了。再有我們太太想著我與你好,想叫我在你家庫里借一些白幡之類,姑媽走得急,我們家一時沒準備,現下要搭靈堂,有些備不齊。”
“什么?”花綢乍驚,捉裙挨著坐下,“什么時候沒的?怎么走得這么急?”
“就昨兒夜里。她本來就病得重,偏我那掉權勢窟窿里的爹昨兒與她說,叫她養好身子,要將她說給通政司參議王大人做妾。那王大人,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胡子花白,走路都得倚著拐棍兒,就是個老不死。大約是聽見下人們說起這話兒,月琴說姑媽夜里就沒睡,藥也不吃,水也不喝,到四更天,嘔了幾口血,走到院里跳井死了。”
恰巧奚緞云在屋里聽見一耳朵,忙走出來,“寶珠沒了?!”
“姑奶奶,”韞倩起身蹲個萬福,又將事因說了一遍后,請借東西,“姑奶奶許一些白幡與我,回頭撤了靈,我再送回來。”
奚緞云心內一陣余悸不安,半怔著點頭,“這個倒好說,先前二房里一個姨娘沒了,正好撤下來好些幡,你拿回去掛上。只是好好的,怎么就沒了呢?這事情,你家里可有人對甯兒說了?”
“我爹是想著叫人報一聲,去了戶部不見人,說是大老爺在皇上書房商議要事兒,這一早上都沒見出來。倘或老爺晚上回家,請姑奶奶說一聲,去不去是老爺的事兒,我只把話帶到。”
“好、好,我給他說……”
奚緞云惴惴進屋,花綢與韞倩又說了幾句,方分派人取了幾大箱東西與她,送她出去。
回來時,正在風雨湖岸上撞見奚桓,穿著件黑罩紗的圓領袍,里頭是白色的里子,胸口用金線黑線繡著蝠團紋圓補子,一行單剪著手過來,一行垂著腦袋碎碎叨叨地,似在背書。
抬眉見著花綢,幾步跑上來,“我正要到姑媽屋里去告訴,姑媽坐我的車,別另套車了。”
花綢挨著肩與他走,不時拿眼斜他,嗓音含著一縷風,吹得柳倒葉落,“姨娘沒了,昨兒夜里的事,你去不去范家追悼?你若去,后兒咱們一道去,好歹一個屋檐下處了這些年,也算情分。”
睞目見她眉宇暗含風雨,奚桓便猜出她心里愧疚。他舍不得見她生憂,反擺出一副漠然態度,好叫她心里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