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張致著跪在鋪上,兩只膝分得大開,腦袋頂著帳上掛的兩個香袋子,朝她一作揖,便搖晃出幾縷暗香,“姑媽只管吩咐,侄兒尊辦就是。”
逗得花綢噗嗤一樂,枕畔撿了把橘色繡烏云蓋雪的紈扇拍他,“好好說話!過幾日你韞倩表姐出嫁,盧家來迎親的人手不夠,場面不好看。你叫上幾個朋友在門口一道接迎,我在里頭把她送出去,你們陪送到盧家,好吧?”
“這有什么難辦?您說下日子,回頭我叫上他們騎馬去就是。只是我尊辦了,姑媽如何謝我啊?”
“你還要如何謝?”花綢不由撅起嘴來,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嬌。
他把腦袋歪著,笑指一指自己的腮。花綢又嗔又臊,紈扇遮面,挨過去,把扇一讓,匆匆親了下,羞得又拍他,“好不得了的事兒,還要向我掏賞來。煩人……”
“我還煩人啊?”奚桓嬉皮笑臉地湊在她眼前,“您上哪兒找這么孝順的侄子去?只怕親兒子也沒我這么孝順呢。”
花綢回嗔作喜,輕搡一把他的肩,“夜深了,你吃了酒,早些回去睡吧,省得叫一屋子人急等著。”
奚桓得了好處,美滋滋回親一下,“我回來時使北果去屋里傳過話,說我往這邊來請安,一會兒回去,叫她們早睡。”
“你這人,怎么叫我回謝禮,你又親我,算怎么回事兒?”
“您謝了禮,我自然要還的,禮尚往來,哪里有差錯?”
花綢盤腿坐著,瞧他被螢火點得亮锃锃的眼,心里好笑,“你叫我親你,你又親回來,算來算去,倒像是我吃了虧你占了便宜去,你糊弄我呢?”
說著斜飛眼角,筍指將鬢角一縷碎發別在耳后,搖將小扇,將滿帳的螢火撲的躍躍閃爍,像誰俏皮的眼,呼扇呼扇挑逗著。
奚桓心里肚子里犯了癬似的發癢,想撲上去將她撳倒在床,卻又謹慎地朝后挪了挪,“姑媽打小就聰明,這都叫您瞧出來了。”
“少哄我。”花綢翻著眼皮,在端莊守節的行容底下,自有一股天然迤麗風情。
奚桓肚子里已然拔起火,可他不想單憑這些不計后果的欲望唐突了她,他還有長長的未來要去打算。于是他克己地下了床,將兩邊帳子理著,“您睡吧,明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廚房叫人做了來。”
鮫綃帳染著淡淡綠,花綢慢倒回枕上,仰著眼睛瞧他模糊的影,“旁的不想吃,忽然想吃碗米湯,擱點糖。”
“不精貴,卻刁嘴。”奚桓在月光中笑笑,把里帳上棲的一只螢火蟲彈了一指甲,抖得飛起來,照過花綢朦朧杏眼。他不由跪倒在床畔,隔著霧蒙蒙的紗又去親她,“睡吧。”
他退一步,望著螢火斑斕,將這張架子床裝飾成了長夜里的一個不老夢。他忽然喊他的夢,濃情傾瀉在周遭的黑暗里,“綢襖。”
花綢有些微驚愕,好像這個稱呼,是掀開了一段嶄新的、她懼怕的關系。但她應了,聲音如月紡薄紗,“噯。”
只要她回應,就夠了,奚桓無聲地笑,輕手拉開門,將她與滿帳的流螢留在身后,身前,月亮半缺,另一半,被埋在無何他鄉。
伴著院門開闔的聲音,花綢臉上的笑意逐寸涼下來,舉目望著飄浮的螢火,她伸出手去抓,卻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