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卸甲后,我與他,自然就擺到臺面上來了,這點面子他不賣我,皇上也會給我。”言畢,奚甯將談鋒一轉,望住奚桓笑,“你若入仕,想要何官職?”
奚桓挺直腰板,雙手垂放膝上,笑如月下的湖面,平靜里藏著浩瀚的柔情,鋪天蓋地,“姑媽自幼教導,天生我材必有用,譬如一棵樹,長在路邊,能供過往行人乘涼,一株花苗,撒在原野,能為世間增色添彩。兒子不求高官厚祿,天下官職,無不是為君分憂,為民謀利,兒子不論何地、何時為官,哪怕只是派兒子做個小小驛丞,兒子也自當竭力以赴,不敢輕怠。”
奚甯倍感欣慰,拔座下來,往他肩上拍拍,“你姑媽自幼跟著你姑爺爺讀書學道理,可惜她是個女兒,若是男人,必然繼你姑爺爺的衣缽,造福一方百姓。你打小聽她教導,必也不差,好好考,爹知道你行的,明年春天殿試出來,咱們父子同朝為官,為君效忠,為國效力。這會兒回去歇著,爹換身衣裳,還要與你姑奶奶請安去。”
燈輝杳杳里,奚桓滿懷信心地站起來拜禮,“爹,您還記得應承兒子的事嗎?”
“你小子,”奚甯含笑將他指一指,些微無奈地垂下去,“記得,君子一言,還會哄你不成?只是我倒奇了,這家里,但凡是你要的,什么沒有?還跟你老子談起條件來。”
奚桓別有深意地笑笑,“有雖有,但還不是兒子的,若要她光明正大的屬于兒子,得父親發話。”
奚甯不大當回事,擺擺袖,“得了得了,我不管你。只是有件事,你得跑一趟。”
“什么事兒?”
“單煜晗這兩日就要升任太常寺少卿,于公,你眼瞧著就要入仕為官,也該與這些仕途之人來往來往;于私,他與咱們家有親,你又最敬重你姑媽,往后他就是你姑父了,你也該著人備些禮送去單府。”
乍聽這話,奚桓的笑意僵在臉上,垂下眼喁著微詞,“咱們家與他素無往來,這會子有什么好去的?”
奚甯不明內因,倒對單煜晗大為贊賞,“我瞧此人倒不錯,為官這些年,一向潔身自好,從不結黨營私,你與他走動走動,學學他的為人也是好的。況且有親,終歸少不了來往。”
奚桓想潑口罵,卻不敢,悶頭耷腦地在他背后探聽,“單家來過禮了?”
科考臨近,奚甯也怕他分心,在前頭笑,“倒還沒有,你打聽這些做什么?你姑媽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輩操心,管好你自己的事兒要緊。”
這就是他頭一樁要緊事,奚桓在后頭欲言又止,滿腔的話等待著可乘之機,一天接一天,等到了焦金流石的六月。
倘或奚桓肯抽個空親自去一趟單家,大概就會知道單府里有多熱鬧,一頭大張旗鼓地籌備聘禮,一頭亂著廣迎賢客。
單煜晗榮升太常寺少卿,雖素日少與人往來,也難免有幾位同僚祝賀。幾位寺丞親自送了八盒禮,太常寺卿亦送來些東西,少不得還有范貞德親自送來幾件古玩字畫。
滿堆豪禮里,單煜晗里頭挑揀了一副王獻之的字使小廝畢安包好暗里送予潘鳳,且嘲,“潘鳳最好個風雅,滿口里詩書,滿肚子金銀,實在可笑。這個正合他意,送給他去。”
正說來,外頭小廝又送來兩張貼,一張潘鳳賀來,單煜晗接了打開,不過是兩句恭賀之詞,他仍到案上,“我想著送他禮,他想著來賀,倒慮到一處去了。”說畢旋到書案上寫貼回他。
那小廝又呈遞一封,“這是奚府里奚大人使人送來的,連并著一條玉帶、幾樣官窯瓷器,一并都收到庫里去了,上有禮單,爺請過目。”
單煜晗忙擱筆,接過來瞧,逐字看來,不禁發笑。畢安在旁,少不得跟著奉承,“爺經營這幾年,總算苦盡甘來,您瞧,奚大人也使人送禮來賀。聽說如今鐘老也要退了,奚大人因在內閣勢薄,正要廣納賢才收入門下,這回,大約是想起爺的好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