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被這雙眼吸住,稍稍避開了目光,“倒不遠,就離這里四條大街,過兩日我套車去單家接了你一道過去。”
“也好,”花綢莞爾,捧著連枝紋的斗笠碗,細斂如水的目光,“謝倒是不必,只是她流落至此,不想有造化,還能闔家團聚,我也替她高興。去她家也瞧過,我也好放心。”
時值奚緞云添了菜進來,奚桓淡吃幾口,篩了酒吃。到天色將傾,外頭使人來叫,花綢戴上兔毛帽,系了大毛風領,收拾停妥了,奚緞云要送,花綢不許,“娘,外頭起霜,仔細跌了跤,我自己去,過兩日再到回來瞧您。”
奚桓心頭發了緊,忙著起來案上拿幅巾,“姑奶奶歇著,我送姑媽出去。”他心里發急,只怕花綢借故不等他,手上益發扎不好巾子。
可花綢站繡簾底下,朝他招招手,“桓兒過來。”
他垂垂眼,挪步過去。花綢由他手上接了幅巾抬起臂,蒙上他半個額頭,墊著腳尖,靈巧的手轉到腦后,須臾扎好,“點上燈籠,省得你送我出去,一會兒回來瞧不見。”
兩人溫溫吞吞走到二門外,見單煜晗由小廝秉燈領著,老遠在一戶角門下等。門上亦剛掌了燈,黃黃兩點晃在幽藍昏暝的天色里,奄奄一息。奚桓燃起的星火也有些奄奄明滅,接了丫鬟手上的燈遞與椿娘,使椿娘前頭引花綢過去。
花綢暗窺他一眼,拈著絹子裊裊如煙地走到單煜晗身邊,再回望,奚桓催頹的脊梁已隨天色暗淡飄遠,身后,黑夜大片大片落下來。
歸到單家,已是月照花墻,窗隱風燭,屋里丫頭忙攏熏籠,瀹茶侍奉。花綢有些乏累,原要睡,卻瞧單煜晗坐在榻上翻書,只得打起精神擎燈過去,擱在炕桌上剔亮了推到他跟前。
單煜晗書里窺她一眼,心內喜悶參半,喜則喜今日聽奚甯的意思,大約是有心將他調任戶部補缺。悶則悶花綢的貞潔多折于奚甯之手,否則一門同姓連宗的親戚,何至于又舍財又舍人,稀拉拉添了那么些陪嫁東西?
或者,是悶他自己有怒不能言,有氣不能發。
他索性擱下書,撐著額角直勾勾看著花綢,“今日歸寧,你大哥哥一直問你好不好,我說你好,溫柔賢順,處處周到。他聽后,似還有些不放心,你改日回去見著他,親自告訴他你好不好吧,免得他時刻惦記。”
花綢正吃著花蜜化的水,聞言點點頭,“有勞大哥哥費心,我今日也實在想不到他會在家,他往日披星戴月地忙碌,甚少在家中。”
“他在,必定是因為咱們要回去省親,他給你做妹妹的面子,特意抽出空款待我。想他如今任著內閣次輔,又擔著戶部這么個繁瑣的衙門,平日各省里想見他的官員從早候到晚也不一定能見著,我是沾你的光啊。”
花綢將這一番話放在心中品咂,總覺著有些意味深長,便謙遜地抿抿唇,婉媚動人地笑一笑,“我哪有這么大的臉面,大約是哥哥看好你的緣故。”
這話倒說得單煜晗骨頭輕了二兩,有些春風得意地揚起眼,可一落回花綢臉上,又憋悶起來。他將眼在花綢身上掃一掃,見她褪了外襖,只穿著妃紅的掩襟短褂,扎著白緞裙,似朵岑寂月季,無言里挑動他的霪心,于是走下榻來拽起她摟著,往她脖子上親。
自打洞房那日后,兩人未曾行過房,花綢一霎有些驚拒,后仰著腰稍稍退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