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瞧,怎的平日不打扮,偏與桓哥兒往薛家去才肯打扮?”椿娘篩一盅熱乎乎的茶,推到她面前,拿眼飛她,“暗里隨你怎么樣,只是別忘了你如今已嫁作人婦,面上別帶出來就好,省得到時候有你的罪受!”
“我心里曉得,要說多少遍才罷?”
兩個人正對嗔,聽見紅藕進來,說是奚桓到了,正在廳上與老侯爺說話等候,花綢又抱上湯婆子,紅藕卻來跟前福身,“姑娘,我就不跟著去了,叫椿娘跟著伺候,我想著趁這個空兒,回家去幫太太打點回揚州的東西。”
花綢應著,又囑咐捎話回去,帶著椿娘往廳上拜了老侯爺,與奚桓一道出門。
馬車里卻架著個纏金絲熏籠,燒得紅紅的炭,烘得車里頭四月春暖,花綢鉆進去,瞧著奚桓上來,嗔怪他,“馬車里不該生火,若走了水怎么辦?”
奚桓坐在側面,兩只手靠著熏籠翻一翻,沒瞧她,“外頭就有小廝,若是走了水,就是個睜眼瞎,活該打死。”
聽他如今說話愈發有威懾,花綢不由多看他側顏兩眼,又克己地收回去,挑開窗簾子一瞧,外頭巧下起雪來,恍令花綢憶起那時他裁剪的漫天瓊花,一時無話,只有感懷萬千,浮上唇角。
那頭里奚桓暗暗窺她,見她笑如煙月,自有一股縹緲風韻,不由也想,是不是對單煜晗,她也時時這樣笑著?心里霎時有些五味雜陳,酸楚苦澀說不清是哪頭壓了哪頭,復把手翻在熏籠上,埋著腦袋道:“單煜晗呢?如何不見他在家?”
還是暗啞啞的一副嗓子,好像永不會好了。花綢聽得心酸,丟下外頭的碎玉飛雪,睇他一眼,“什么‘單煜晗’,那是你姑父。他在衙門里,也常常不到時辰不歸家。”
“聽起來,倒與爹一個內閣次輔兼戶部侍郎差不離的忙。”奚桓輕輕嗤笑,一只手吹落,一只胳膊肘撐在膝上,歪著在熏籠上烤,“他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他險些脫口而出“你們都做什么”,幸而舌尖上咽了兩個字眼回去,同時咽回去天差地別的一段意思。
花綢似有所感,盡力神采奕奕地笑,“你姑父這個人,倒與你父親一樣勤謹,就是在家,不是在書房里看書,就是在瞧公文,常常夜了就歇在書房里。”
在她的語句里,單煜晗化身成了個無欲無求的冷神仙,特此來暗示他們的夫妻情分在床笫之上多為疏遠,妄求能安慰奚桓一點。
其實半點也不能安慰到奚桓,單是“單煜晗”三個字,就似一口陳年醋甕,將他的五臟都泡在里頭。
外頭洋洋灑灑的雪花七零八落地墜在花綢心里,蜇凍出一聲嘆息,“聽說你近日總往碧喬胡同里跑,眼瞧著開春要會試了,縱情聲色,就不怕耽誤讀書?”
“耽誤不了,”奚桓偏著腦袋,頗有些不受羈束的模樣,半點不辯解,反拿眼挑釁她,“考前苦讀幾日也就是了。”
花綢卻想他年輕,多見識見識女人也沒什么不好,花枝柳葉見得多了,自然就把她忘了,因此沒了話,撩起簾子看窗外,青宇飛檐,一片一片被雪花堆成了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