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饒是如此,那魏夫人還言三語四發了酸腔,“好婦人家,就不該成日往外跑,日日趕著車馬在街上亂竄,成什么樣子?就是家里不說什么,別人瞧見,也要說閑話。”
花綢閉口不言語,走出門來,倒是紅藕發了一肚子牢騷,“什么意思,幾條街上住著,我們回去瞧太太還不成?既做了親,她不見去拜訪親家母就罷了,女兒去瞧娘,她還有話說。可見從前那好人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如今娶進門,就原形畢露了。”
既是回去瞧奚緞云,紅藕自然是要跟著的,她向來與奚緞云要好。單留下椿娘看屋子,只怕又像上回似的,單煜晗歸家,沒人答他的話,又帶累別的丫頭受罰。
這遭坐的軟轎,鉆進去,沒顛出一里地,不知怎么的,花綢一顆心就被顛得發慌,撩開簾子因問紅藕,“咱們出來時,燒茶的爐子熄了吧?我心里跳跳的,總怕椿娘打瞌睡,房子點起來。”
紅藕跟著轎走,絹子掩面,隔著街市人流嗔她,“姑娘只管放心,秋桂她們兩個還在呢,就是她打瞌睡,也不會全都是睜眼瞎。”
如此罷了,花綢撳著鶻突的心口,摁下焦慮不題,走到奚府門前來,正瞧見韞倩打馬車里鉆出來,哎呀呀,不得了,粉云吹做修鬢,金光折為鳳釵,桃花染做胭脂,芙蓉裁了玉裙,打扮得粉雕玉琢,好不精神!
乍見她比往日愁減許多,花綢的心也不跳了,高興著就去挽她進門,“算你孝順,喊你來瞧你姑奶奶,你巴巴趕了車就跑來,你姑奶奶見著你,也高興。”
“呸、”韞倩笑嘻嘻搭口啐她,“我往前吃了姑奶奶多少頓飯,聽見她不回揚州了,我比你還高興呢,怎么不來瞧?”
花綢后搦了腰,將她上下掃量,“噯,我瞧著你吃了什么仙藥似的,粉面紅光的,未必是你那盧正元要病死了,你怎的這么高興?”
一提盧正元,韞倩便翻了個白眼,“我倒是日日盼著他死,嗨,你說他死了多好,底下又沒子侄,上又沒父母叔伯,死了,滿副家財還不名正言順落我手里?頂多分些與他兩個女兒,養著他那幾房小妾,我還樂得清靜又自在。偏這黑野豬,身子壯得跟頭牛似的,別說死,一冬天,我連噴嚏也沒見他打一個。”
一席話講得花綢前仰后合地發笑,挽著她園中款步。滿目蕙草扶疏,松蔭亂影,紅日搖翠,綠野晴天,密匝匝逼春意,亂麻麻花間橫。趁著這景致,花綢輕嘆一聲,將那日愁事說與身邊人。
柳影啼鶯,唧唧伴著韞倩乍起的簧囀,“什么?這單煜晗看著溫文爾雅好個讀書人的樣子,竟然也做這等事?!”
“也嚇了我一跳。”花綢裙探繡鞋尖,撇著唇角,“雖說服侍丈夫是本分,可我偏不喜歡他那股用強的勁兒,往日我都順著他,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就沒成。可我事后一陣后怕,我的天,我把他打了,還不知他告訴太太,我要怎么挨罵呢,害我擔驚受怕了好幾日,他倒沒告訴太太,只是不大往屋里來歇了。”
“他不來,你倒還樂得自在,怎么反倒愁眉苦臉的?噢……我曉得了,你是怕他長久不來了,你落不下個孩子,往后沒個依靠?你且放寬心,他自己也三十來歲的人,膝下沒個子嗣,比你還著急呢,不過幾日仍舊回去。”
花綢默默無言,愁心點點,往前去,撞見馮照妝,正領著一班丫頭婆子往二房屋里去,個個兒手上抱著不少東西,想是亂著為奚澗收拾入闈。花綢福身問安,馮照妝面上卻是淡淡的,隨口寒暄兩句,便往那頭里去。
韞倩夠著脖子望她一望,才收回眼來,“你這二嫂嫂,怎么又變了副臉色。”
“嗨,她盼著我娘回揚州,滿副家業就好交給她照管。我娘上回走那天,她高興得就差蹦起八丈高,又聽見我娘不走了,自然有些不高興。”
“說起來,姑奶奶都快走到官道上了,怎的又叫老爺說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