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綢對面坐定,四下里細細打量一番,連連咂舌,“我倒是平生第一回往這地方來,恐怕此生也就這一回了,與咱們的閨閣繡房倒是沒兩樣,只是姑娘呢,怎么不見?”
奚桓卻在想事情,倏地被她問回神來,“大約躲到外頭去了吧,一會兒我請她們來唱個曲兒你聽。”說著,他挪坐到她身邊去,“我有個主意能先將你安安穩穩接回家,還叫單家沒話說,只是你恐怕要受點苦,可忍得?”
她撫撫頭發,掬出一抹盈盈的目光,亮晶晶地望著他笑一笑,“什么主意?你且說來聽聽。”
他附耳過去嘀咕一陣,但見花綢的笑顏寸寸盛開,往他膝上狠狠一拍,“好!這個主意好,這點子苦我吃得,又沒什么要緊。”
“那你過幾日,就按我說的做,只是千萬小心,起了疹子千萬忍著別撓它,仔細日后留了疤,實在受不得,就用蜂蜜抹一抹,啊。等回家,三五日咱們就治好了,往后的事情,咱們再另想法子。”
花綢抬眼見其蔥倩湑湑的眼,有些莫名安心,她知道他說到就能做到,就是在身陷囹圄,他也能將她拉拽出來。來時的一點鶻突與不安,頃刻在他的笑容里湮滅。
趁著時候尚早,奚桓又請回來月見云見星見三人,吩咐了酒菜,擺得滿當當的油爆肚、鮮蝦、燉得軟爛的豬肉、蒸得白馥馥的鮮魚、另四樣時蔬,美其名曰先補償花綢將受之苦,關起門來,請三位執琴亮歌喉與花綢取樂。
花綢將姑娘們細瞧一遍,見那位月見生得海棠扶春,飛燕精神,不由將她多窺兩眼,又見其唇下也生了顆小痣,心里倏地有些明白了,只把奚桓暗里掐一掐。
歡歡喜喜鬧了個把時辰,奚桓又與月見招呼,“請將這里的賬清一清,拿來我結銀子,另有上回許下你的頭面首飾,我現使北果往鋪子里定下,請你到日子自個兒去取。”
見他這架勢,像是日后不大肯來了一般,那月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癟下臉來,“不過是說笑幾句,不敢多要你什么,你肯來走動,就是捧我的場面了。”
“我大約沒空閑……”
奚桓正說呢,花綢見他要傷人心,忙接過話去,“肯來的,往后場面應酬,多請姑娘照顧。”
月見這才有些高興起來,端端正正起身朝花綢福身致謝,眾人又說笑幾句,便散了局。趁著日近崦嵫,奚桓騎馬送花綢回單家,門前使北果騎馬往金鋪子里去開銷應承的東西。
且說北果往金鋪里來,照月見說下的樣子,定下了一支分心,兩個手鐲并兩顆戒指,交付了定錢,往門口出來,偏巧在隔壁裁縫料子鋪門口瞧見個影子,十分眼熟,像是施兆庵,卻穿著件苧麻粗布直裰,頭上也未佩笄戴冠,單用條破麻帶子纏髻。
北果瞧著實在又不像,因此后頭歪著腦袋窺兩眼,疑慮半晌,終沒敢喊。
那人前頭抱著裁衣裳的板尺,扎著幾塊零碎布料樣子,穿著素麻衫,套棉布鞋,卻難掩宋玉之姿,朗月之色,不是施兆庵是誰?
這施兆庵不知才往哪里應酬出來,臉上還有些酒酲輕微,鉆進織霞鋪里換了身平頭衣裳,拿了裁剪的一應家伙事,雙腳走到盧家角門上時,酒已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