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有個小廝與他取笑,“喲,林布頭,你今兒來得早呀。”
施兆庵畢恭畢敬躬了腰身,與一般市井里擅奉承的伙計沒個兩樣,臉堆著笑,不住拱手,“寬恕寬恕,今日鋪子里新進了十來匹料子,師傅招呼著查檢結銀子,就耽誤住了。趕明日,鋪子里剩下幾塊零碎料子,我拿來與你,你請人做雙鞋面子正好。”
那小廝見他省事,十分高興,往他肩頭拍一拍,“你小子,這么會做買賣,往后少不得發財。快進去吧,我們太太并姨娘在屋里等著你量尺寸呢,都等了半日了,仔細開罪你。”
“勞您費心。”
說話兒,小廝使了個人領著他進去,到二門上,又換了個婆子領著往韞倩屋里去。
甫進屋,見富貴云煙堆的一間屋子,寶榻珠簾,金瓶插花,除了丫鬟,還有兩個婦人,一位是盧正元的二房小妾,只喊她巧鳳,四十多的年紀,陪坐在榻上。
因頭里與施兆庵定下過一件比甲,巧鳳眼下又說要添花樣子,“我那件棗紅的比甲,也不知你師傅做出來沒有,若還來得及,你回去告訴他,給我添個藍鑲滾的邊,單一樣顏色,太不經看了些。”
施兆庵朝韞倩滑過一眼,笑走到巧鳳跟前來,“二娘若要添顏色,棗紅的或配白的、或配妃色的好看,藍的沖了顏色,反倒不打眼了。”
這人即便是粗布麻衣亦難掩其良玉之姿,兀突突立在巧鳳眼前,把她個半老徐娘也瞧臊了,眼角勾勒出好些細紋,有些不好意思地帕子捂著半張臉與他飛眼,“別瞧你年輕,倒是跟你師傅一樣,比女人家還懂這些花樣。罷了,我且聽你一遭,不好看,擰下你的耳朵來!”
說罷回嗔作喜辭出去。
卻有另一位年近三十的婦人,是第四房小妾翠煙,也說要裁件新裙子,挺著腰使施兆庵量,施兆庵硬著頭皮,上半身后仰得八丈遠,用一條細帶子圍了她的腰,牽在案上用板尺比一比,“二尺二。”
“呸、放你娘的屁!”翠煙不服,臊得啐他臉上,“前兒我做汗巾子才量下來,一尺八的腰,偏你給我量出個二尺二來,我瞧你是睜眼瞎!”
“是是是、小的看錯了小的看錯了!”施兆庵還算敏捷,忙捏著袖抹把臉,胡亂重量一遍哄她,“一尺八。”
“這才對了,得,叫你師傅給我裁條交窬的,顏色嘛就要我上回選中的兩樣,謝謝你,一會兒我打發人賞果子你吃,不叫你白辛苦。”說著也飛了他一眼,扭頭與韞倩招呼,“我先去,你的衣裳慢慢量。”
“噯,”韞倩殷切切下榻送到門外頭,并無半點正頭夫人的拿喬,“明早上我上你屋里一道吃早飯啊。”
稍稍款送后,韞倩旋裙回來,朝蓮心遞了個眼色,蓮心領會,捧著繡繃搬了跟杌凳坐在門口哨探。
好在那盧正元自從刮賴上櫻九后,不大往這屋里來,上月初六,韞倩索性使家下人另收拾出三間遠遠的屋子來與櫻九住,又撥了兩個丫頭去伺候,如此更得了清凈,三朝五夕不見盧正元,松快得她杏艷潤煙,日子倒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