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訖拜禮出去,玉樹珊珊的側影一幀幀滑過長廊,斜陽熨帖在他的側臉,是金燦燦的冷漠與無情。
闔家亂哄哄憂愁難計之際,卻有月懸螭吻,銀河星好。嬌影橫在窗上,被燭光暈染得格外迷人。
更迷人的,是潺湲的夜風,從未如此帶著無限的希望朝花綢吹來,要不了兩天,她就能回家了,思及此,竊竊的笑聲似春風弄笛,鶯蹄林間。
“哎喲!”正笑如風拂菡萏呢,冷不防手臂上又犯一陣錐心的癢。
她忍不住要去撓,虧得椿娘外間端藥進來,忙喝住,“快別撓!仔細撓破了留疤。”說著,將藥擱在炕桌上,下巴朝花綢抬一抬,“姑娘,這藥怎么好?”
“傻子,擱涼了倒在花盆里就是。”花綢疊腿歪腰倚在榻枕上,拿把扇不住往手臂上扇,稍稍止了癢,“噯,紅藕方才來送藥時可說什么了?”
椿娘止不住笑得花枝亂顫,挨著她奪了扇替她打,“說是滿府里急得要不得,方才屋里跟著瞧那幾個丫頭,哭得沒法子,生怕染了病,連太太也不許她們出屋子走動了。太太險些嚇破了膽,不許人往這里來,就連藥也是到那邊屋里交給紅藕,再使紅藕送過來,瞧這樣子,都怕被咱們給帶累病了。”
“虧得那大夫,是個守誠信的人,收了桓兒的銀子,倒也不怯,說得有模有樣的。”花綢朱唇巧囀,一副輕松神色。
“也是姑娘裝得像,”椿娘豎起個大拇指,連連稱贊,“憋得那一臉的汗,眼也半睜不睜的,真像個將死之人。”
“呸,你才要死。”花綢笑一笑,漸漸又愁上眉心,“就怕娘聽見,將她嚇出個好歹來。”
“姑娘放心,桓哥兒既出了這法子,自然也有法子哄太太。只是不知他幾時來,我想,他明日來才好。”
花綢皺著鼻子狠剜她一眼,“你又想他來了?你從前總叫我遠著他,這會子又盼他,心也轉得忒快了些。”
“嗨,誰知道單煜晗是這樣的人,我是時時都為姑娘想的,從前勸姑娘遠著他,也是為您好,如今不勸,也是為您好。跟單煜晗這樣的豺狼過一輩子,才真是害了姑娘,若有法子,永遠離了他才是,只是就算姑娘擔得起流言蜚語,我看他也斷不肯輕易就放了姑娘。”
“走一步看一步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花綢笑嘆著,將腦袋依在窗畔,斜眼見明月漸滿,像一個玉盤,從她生出勇氣的那天起,便日益盛著豐盈的希望,一日多過一日,終有一日,這些問題都不再能成為困擾她的問題,她會闖過這些牽制,朝她愛的人與日子靠近,連這間悶屋子也為她流溢著歡喜。
到下一日,花綢得了痘瘡的消息便走到奚府,奚緞云剛一聽見,險些嚇暈過去,扶住榻寸寸跌坐回去,好像天榻了一般,壓得她喘不過來氣,只覺心口絞痛得直不起腰來,不過須臾,眼淚就大顆大顆地砸在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