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以為……”
說到此節,倏見豐年進來通傳都察院來人。奚甯已有所料,連補服亦未換,使豐年迎到廳上款待。豐年去后,奚桓到高幾上為他取來烏紗,雙手遞上,“請爹千萬保重。”
奚甯接來戴上,拍拍他的肩,“圣意如何,其后便知,你長大了,切勿慌亂,安撫好家里的人。福建那邊,我已與施大人議了叫季大人去盯著,登封那里,你候聽圣意,若天有公道,你與昌其沖立刻上疏,請旨圣上派欽差去查。”
“兒子明白。”
在奚甯從容的一轉身間,莫如巨石投海,掀起驚濤,府中由下至上全然亂了陣腳,紛紛如鳥獸驚,妄論生死,竊議家變,不過一日,已是人心惶惶。
次日天不亮,馮照妝十萬火急地派小廝在碧喬胡同將奚巒叫回,奚巒驟聽始末,險些急得跳梁三尺高,倉惶將一身醇厚的酒氣卷入蓮花顛。
在正屋里尋著奚桓,朝奚緞云匆匆一拜禮,一屁股落在榻上,“桓兒,大老爺是為什么被都察院傳訊的你曉不曉得?”
聞言,花綢暗暗將奚緞云窺一眼,見她形容慚愧,急火燒黛,便挪坐在她身邊,將她手握在掌中。
馮照妝見奚桓不語,又見奚緞云的模樣,心里大約有了些數,當著人,又不好說穿,便落在椅上跺腳,“這個時候,為什么被帶去,還有什么要緊的?桓兒,你只說,會不會出什么事!”
奚巒將一雙美目怒瞪過來,清雋的臉驀地添了幾分殺氣,“婦道人家,你懂個屁!”
“噢,我不懂,你懂,你懂你怎的不一早在家?”說到此節,馮照妝柳眉一提,左手拍著右手,恨不得把全身的骨頭抖散來砸他,“要不是我使人去叫你,你還在你那燒金窟里鉆姑娘的裙底找屎吃呢!你這會曉得急了,早你娘的干什么去了?呸、天降的殺才,別找我罵你!”
給她一罵,奚巒頓時氣焰萎靡,“這個關頭,我不跟你吵!”
眼見馮照妝要跳腳起來,花綢忙撒開奚緞云,走下去勸,“好了好了,二嫂嫂,都是二哥哥不好,犯不著在這個時候與他治氣,回頭罵他就是。只是自昨日大哥哥被都察院帶去,外頭還沒消息,家中下人先倒亂了章法。我半夜聽見說,有人盜了廚房一套官窯的碗碟,要到外頭典呢。如今我們切不可慌張,先穩住家里才是正法。”
眾人不語了,奚桓笑一笑,朝吹胡子斜眼的奚巒打個拱手,“二叔莫急,都察院請父親去問幾句話,沒什么了不得。二叔且想想,若是什么大案,怎么不叫刑部大理寺過問,只叫都察院問?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施尋芳,與父親是同科至交,皇上下令都察院來問話,其中是否別有用意,還未可知呢。”
奚巒端正了身,凝眉思忖,“莫不是,皇上動了潘懋的念頭,跟這老匹夫玩個障眼法?你與施家小子是好友,明日,你去問一問他,看他有沒有什么消息。”
“侄兒也是這個意思。二叔不必心急,再不濟,如今朝野,可以牽制潘懋的,除了父親,還有誰?況且父親為朝為國立了多少功?豈是說棄就能棄的?”
“有理有理,”奚巒將他點一點,漸漸松緩下來,“還是你小子穩得住些,我險些急昏了頭。我先往衙門里去,看看那里有沒有什么消息。”
言訖拜了拜奚緞云,拂衣要走,奚桓倏地站起來,朝他背影作了個揖,“二叔,要上繳戶部的那筆臟銀,衛大人那里可有眉目了?”
“噢,還沒有,聽說衛家在四處借銀子填這個窟窿,上回我向你父親求了個情面,寬限他一些日子,到年關前交到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