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誰是你五娘?”櫻九將媚眼橫轉,恨不得就著清水將他咽入腹中,“我可不是這家的小妾,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這樣一喊,把人清譽都毀了,往后無人敢來說我,難不成嫁給你?”
說著,湘裙輕動,朝前挪將一步。施兆庵便退一步,打個拱手,“是小的叫錯了,請姑娘別計較,姑娘的裙子師傅正在趕著做,入了秋,趕著裁冬衣的太太奶奶老爺多,因此忙些,耽擱了兩日。”
櫻九見他有些避忌,心里不大爽快起來,眼皮一剪,望向別處,“太太的衣裳,你也拖來著?怎么見她的衣裳都是這月定下,下月就有,難不成她給的賞錢多,嫌我的少了?”
“不敢不敢,”施兆庵深深作揖,“都是一樣的,只是這會趕上節后,連太太的衣裳也還壓著呢,先趕著給姑娘做出來。”
聞言,櫻九適才笑了,秋波轉回,見他袖口上脫了線,輕輕將他袖口掣起來,“呀,瞧這衣裳,你做裁縫的,怎的連自己也顧不上,心里頭只顧記著別人。”
施兆庵將手撤回,心里一百二十分的不耐煩,面上笑著周旋,“真是對不住姑娘,太太還等著添花樣呢,我得先去,回頭再給姑娘送裙子來。”
言訖擦身去了,留櫻九在后頭空跺腳。
這廂走到韞倩屋里,繞過屏風,見她正懶懶歪在榻上摸牙牌,像是摸得不耐煩了,嘩啦啦一響,將牙牌悉數推倒。
恰巧滾了兩塊到施兆庵腳下,他拾起來,含笑過去,“是等我等煩的?”
一聽這聲音,莫如那風動柳現,春風染了十里店。韞倩一霎來了精神,噌地端起腰來,拉著他坐下,“我晨起就叫人去鋪子里傳話,你怎的這時節才來?是鋪子里沒給你傳話去?”
“我在衙門里有事忙,”施兆庵見她愁色乍斂,榮光熠熠,心里歡喜,拉她到膝上抱著,“奚大人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如今朝中局勢朝夕巨變,我手上有許多事情,這幾日就格外忙些。”
韞倩心里明白,面上卻仍有些女兒嬌態,“你在通政司,無非是審查各地奏疏,又不要你抄寫,你有什么可忙?”
“你不知道,為了要給潘懋定罪,朝廷要徹查幾處大案,我也得給各省上疏參奏過潘懋父子的官員寫信,叫他們重新上疏。我真是有事情忙,這才耽擱了,不然魂早飛來了。”
見他有些發急,韞倩噗嗤笑了,折頸在他肩上,恨不能骨血相融,“瞧你急得,我曉得的,我前番中秋上奚家去,聽綢襖說起過這事。不過是逗逗你嘛,瞧,汗也急出來了。”
這一笑,眉黛散浮云,天青露翠微。施兆庵亦跟著笑,兩個人綿綿親了一回,因怕人來,韞倩又離了他坐到對案去,“今日老實些吧,只怕姓盧的回來。”
施兆庵深勻一口氣,點點頭,“只要看著你,怎樣都好。”
兩個人便面對面傻看半日,好像不需要說什么話,就似說了許多話。他的臉有些倦色,眼睛很亮,嵌在高高的眉骨與鼻梁間,是兩輪明月,一輪在天上,一輪在水里,把她漆黑的夜照亮了。
他從不提未來,最遠的未來,也就是定下幾號來看她。韞倩也從不問,隱隱中,好像問起,倒叫彼此為難了,白白傷了情分,何必呢?
她低下頭,在案上碟子里揀了個橘子,卻叫施兆庵接了過去,“我來。”他剝著,濺了一手苦黃的皮汁,半點也不介意,又將白筋剔干凈,遞一瓣與她,“你不愛吃橘子的,怎的又吃起來?”
韞倩匆匆咽了,攢著眉,又朝他伸手要,“我也不知怎的,近日就想吃些素日不愛吃的,走到綢襖屋里,將她一甌子衣梅都吃盡了,她還笑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