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綢悉數聽進耳力,卻不大往心里去,只是仍舊有些淡淡的,見月見等人過來拜見,便使人上了好些果碟來與她們吃,自己卻借故推脫,與馮照妝辭了,提燈走到園中來。
滿園紗燈聯彩,悠笛婉簫,隱隱天外,左鄰右舍都在開筵坐花,喜過重陽。花綢使椿娘與丫頭們玩耍,獨自走到屋里來。自奚緞云去后,她便搬回蓮花顛,滿院里就住著主仆二人,別有一番清凈。
奚桓提燈進門時,見她懨懨地在榻上支頤發呆,窗外焰火迷離,斑斕疊彩滑過她的臉,題滿落寞。
他嘆口氣,走到對面坐著,“我往烏寶齋去沒見你,就曉得你回來了。今日重陽,爹不在家,原不該大興大辦的,就是知道你心里悶,我才應了二叔,請了親友來開宴,指望著人多熱鬧,你能高興高興,你卻仍舊不高興。”
燈花初結,那些哄鬧的喧聲似在遠天之外,這里只是淡淡的夜。花綢心生傷感,怏怏捉裙挪到他邊上來,一股腦伏在他懷里。
她總似一株紅玉簾,不倚不靠,時下嬌哀哀地偎過來,倒把奚桓驚了一驚。驚后,便是綿長的喜韻,一顆心也化得軟軟的,抱著她,歪著臉往懷里看,聲音放得低低的,像怕大聲驚嚇了她,“怎么了這是?”
“我想我娘……”花綢的聲音悶在他胸膛里,直直傳入他的心臟,“我長這樣大,還沒與她分得這般遠過。”
說著哭起來,嗚嗚咽咽的,把奚桓的心也震碎了。他拍著她,好像忽然從她的晚輩變成了長輩,她不再是姑媽,只是個他掬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不是還有我么?不哭了不哭了,明天早起給綢襖買糖吃。”
果然逗得花綢不哭了,嗔起眼來捶他,“你當我小孩子呢?”
奚桓捂著心口徐徐倒下去,口里呼著,“哎呀呀,要打死人了,快拿筆墨來,我要寫下遺書,把后事交代交代。”
逗得掛著淚花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身去不理他。他倒在后頭掣掣她的衣袖,“快呀,拿紙墨來,我快不行了……”
她回頭嗔一眼,“你要交代什么?只管說,我心里記下。”
奚桓睨她一眼,便將雙目闔上,“我自幼攢下白銀一萬兩,還有我娘的遺物,合算六萬兩,攏共七萬,若花綢答應往后不嫁人,皆給花綢。”
“喲,你有這些錢?”
他立時爬起來,捏著她的下巴轉一轉,“聽見我有錢,就不哭了?”
“去!”花綢剜他一眼,“誰稀罕你的?”
“不稀罕我的,要去稀罕誰的?”
窗外焰火漸漸歇了,綻著漫天繁星,玄月掛在金鳳樹捎,那枝梢簌簌招搖,像是要把它搖下來才甘休。奚桓半張臉上蒙著斑駁的樹蔭,倏明倏暗,似在他眼中撈月。
他的目光溫柔蕩漾,不知要怎樣愛她才好,“不哭了,這時候,估摸著爹他們是歇在保定府,就算爹想不到,姑奶奶必定使人送信來,過些時就到。你放心,沿途官員一定款待好他們。”